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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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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僕拿燈籠一照,居高臨下很快地看見陶通判坐在快艇中;邵定侯便先招呼:“陶公,陶公!你在這裡?”

“特為追了你來的。”陶通判起身答道:“你請回城吧!”

邵定候是經過高人指點的,對於路上可能遭遇的麻煩,不但—一設想到,而且籌好了應付的對策;此時便不慌不忙地答道:“一切都好說。陶公先請上我的船來,吃杯茶等我請教。”

這沒有拒絕的道理,陶通判便上了大船,中艙落座,立刻茶酒齊來;邵定侯使個眼色,讓僕從都退到外艙,靜候客人發話。

“定侯兄,明人不做暗事,我如此,你也應該如此;你的麻煩是躲不掉的,還是趁這時候回城,不傷面子。”

“陶公,你說的話我不大明白。我有啥麻煩?是不是林家那件案子?”

“你既然知道,何必問?”

“不是我明知故問。我只不過奇怪,陶公專門稽查水路上的奸細,除暴安良,不該找我的麻煩;若說林家那件案子,池大老爺有意要栽在我身上,也應該派捕快來。陶公出馬,名不正,言不順,算啥名堂?”

陶通判有些失慘,自己太老實了,實話直說,還處處為他設想;哪知反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想了一下,只能這樣答道:“池大令就因為你老兄也是場面上的人物,派捕快來,不大合適。所以託我來奉邀。”

“承情之至。”邵定侯連連拱手,“既然池大老爺講交情,又有陶公你的面子在;一切都好說了。我問心無愧,就此刻回城,亦未嘗不可;不過大比之年,個人的功名也不是小事,一時實在難以應命。”

這就未免太離奇了!這年雖是舉行鄉試的大比之年,但邵定侯連學都沒有進過,不是秀才,何能鄉試?而況鄉試三場考試,例定八月初八入闈,現在連牛郎織女都還未相會,何須亟亟?

陶通判不便當面指他是“白丁”,只拿赴試的日期來說:“八月初九才第一場,如今上省,不是還早?就算場前要找個清靜之處,好好用一番功;然而晚個三五天,亦不要緊。”

“不然,陶公!今天七月初三;七月初六就是‘錄遺’之期,怎麼還不要連夜趕到省城?”

“錄遺”亦是取得鄉試資格的途徑之一。向例童生應試取中,入學成為俗稱秀才的“生員”以後,每年還需應考一次,稱為歲試;而在鄉試前一年,又有“科試”,由一省學政,巡行全省,集合一府生員,出題考試,具取中在一等、二等及三等的前三名,下一年方準上省鄉試。

但上一年科試未經錄取,或者因病、因事不能參加延試,還有一個補考的機會,就是“錄遺”。照定製是在鄉試之前一個月,在省城舉行。這也是朝廷唯恐阻人上進,補開正途,廣羅遺才的一番德意。

只是邵定侯既非“遺”才,又何從“錄”起?陶通判笑笑問道:“老兄什麼時候進的學?不曾奉賀,倒是我失禮了。”

聽得這句譏諷的話,邵定侯臉一紅,“陶公,”他不好意思地說,“實不相瞞我是捐了,一個監生。”

“監”者國子監,原是國家最高的教育機關。監生自然可以應考試,亦可以應“考職”做官:所以花錢捐一個監生,亦成捷徑。但邵定侯是做不來文章的紈絝,又不會應“考職”做小官;如說為了“榮宗耀祖”,可以請個誥封,或者想抬高身份,在官場中與人稱兄道弟,平起平坐,很可以照一般豪富子弟的辦法,捐個三品道員。此刻說是捐了監生上省去鄉試,這話就不大靠得住了。

苦在明知其然,卻不能讓他拿“國子監執照”出來驗一驗;也就無法說他靠不住。所以陶通判愣在那裡,半晌作聲不得。

邵定侯卻跟他相反,真所謂振振有詞,“朝廷不絕人上進之路,多方優遇通融,想來池大老爺也一定能夠體念朝廷的意思,不教我錯過這個機會。”他接著又說,“錄遺不取,我馬上回來;如果僥倖取了,當然要在省城裡留下來,到鄉試出闈,才能回紹興。不過,那也只是一個多月的事;頂遲八月底,我一定回來。”

“話是不錯。不過這是命案— ”

“陶公,”邵定侯趕緊打斷,臉上有凜然不可侵犯之色,“人家的命案,與我何干?池大老爺是外省人,你是本地人,難道不幫同鄉?再說,我邵某人有家有業,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有什麼不能放心的?就算我誤遭官司,應該到案;照現在這種情形,也該有個通融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