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彊作為皇太子能夠享受的物質條件自然是最優渥的,這一點全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跟他相比,制度所定,這是沒辦法強行僭越的。但是劉彊這孩子到底能學到多少,這就得看個人先天的資質以及後天的努力了,滿朝文武都在關注著這位年輕的皇太子,期待著他的成長,只因為他是皇太子,是建武漢帝的皇位接班人。
“貴人,四殿下回來了。”想得太過專注,直到陳敏在我耳邊接連提醒了兩遍,我才回過神來。
劉陽髮梳總角,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剛跨進門來,身後便咻地躥出一條嬌小的人影,飛揚的笑嚷著:“娘,我跟你說,四哥哥今天沒聽師傅的話,師傅要打他手心,他還跟師傅頂了嘴……”
劉陽變了臉色,但也只是瞬間的事,他沉著臉冷哼了聲,沒理會義王的告狀。
陳敏見他倆回來,早忙著出去張羅午膳,左右沒有外人,我將劉陽招到跟前,很嚴肅的問他:“你妹妹說的可是真的?”
他倔強的抿緊唇不吭聲,只是還不懂掩藏情緒的小臉上洩露著少許不屑。
我不露聲色的問:“今天講的什麼?”
“《論語》。”
義王在一旁補充:“師傅今日教第一篇《為學》:‘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她搖頭晃腦的正念得不亦樂乎,換來劉陽一頓白眼:“去,一邊玩去!你懂什麼?”
義王不服氣的說:“是啊,我是不懂,不懂才會去求學啊!你最聰明,最了不起?娘,你不知道他心眼有多壞,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師傅較勁兒,反問師傅這教的算是《魯論語》、《齊論語》還是《古文論語》?他成心搗蛋,自己不想學,還害得我跟二哥哥、三哥哥他們一塊沒得學……”
劉陽漲紅了臉,微現怒意:“《論語》成於眾手,記述者有孔夫子的弟子、再傳弟子,也有孔門以外的人。傳自今世,載於文字的已有三種版本——《魯論語》載二十篇;《古文論語》載二十一篇;《齊論語》載二十二篇……既然師傅今日教導《論語》,我好奇他教的是哪一本,問一下又有何錯?”
一席話說得義王目瞪口呆,半晌才怔怔的問:“那……你認為哪一本最好?”
“差不多。”的30
“怎麼差不多呢?你又怎麼知道差不多的呢?”
劉陽橫了她一眼,沒吱聲。我忙打岔道:“以後求學虛心些,別老自以為是。去,洗手準備吃飯。”
義王雖然聰穎,到底還是小孩兒,兄長超乎尋常的博學並沒有引起她太多的關注,聽到有吃的,她舉起雙手歡呼一聲,大笑著跑了出去。
“別太得意忘形了!”我屈指朝他腦門上敲了一栗子,“有時候賣弄過了頭,反顯得自己淺薄無知。”
他一震,低下頭去悶聲回答:“孩兒並無賣弄之心。”
“我聽說前陣子你已經學到《春秋》了?”
“不是……《春秋》已經讀完了。”
“哦?”我有點訝然,卻還不至於驚駭,“那現在在學什麼?去年學的是《禮記》對吧?我還記得那會兒你整天搗鼓什麼《大戴禮》、《小戴禮》的……現在教的又是五經的哪一本?進度會不會太快,學得會不會太累?”
“現在開始學《尚書》……梁侯說,如今太學所授乃隸書所載之《今文尚書》,共計二十八篇,若能找到《古文尚書》,則卷中所載多出十六篇。”
我對這些古今版本實在不感興趣,又不能把自己的感受照實講出來,生怕給這孩子樹立不認真讀書的壞榜樣,於是假模假樣的點頭稱是,心裡卻仍是記掛著他小小年紀能否跟上這種填鴨式的講課方式和速度。
“陽兒,你覺得……你比鄧氏那幾個兄弟學得如何?”
“梁侯世子鄧震學得比我好,梁侯常贊他……”
還算誠實,我點點頭。
“不過……”他頓了頓,抬起頭來,臉上有了驕傲的光彩,“鄧氏兄弟十三人,每人卻只攻一項專長,梁侯並不多教。孩兒曾問其原由,他說此乃個人的資質有限。”
我忍不住皺眉:“梁侯說的在理,學問貪多不精,不過……《尚書》你還是得花些心思好好讀懂它。”
烏眸閃了一下,他咧嘴笑了:“孩兒明白孃的用心,定會好好研讀《尚書》,不讓娘失望。”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這樣的明白事理,懂得分寸,實在是已經大大超出了他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