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石魚河灘裡的李狗娃,並沒扭過頭看他一眼,倒像一位出征歸來的將軍一樣,高傲地挺著胸脯,揚著頭,在石魚河灘裡指手劃腳,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地擺弄著那一撥人馬,然後便把兩條毛驢拴在河灘中的一棵柳樹上。那些懷裡抱著雞和娃娃的婆姨,凍得在石魚河灘裡直跺腳。但他們誰也沒有理一下木呆呆站在礆畔上的吳石柱。
當然這撥人不理他,他完全可以理解是因為他並不認識他們,但是李狗娃不理他,他覺得有些難受和傷心。
李狗娃把一切擺佈好,好像才有時間抬起頭,看著站在礆畔上雪地裡發愣的吳石柱,有些得意地說,大哥,我回來了。
吳石柱呆呆地站在礆畔上不知想著什麼,根本沒有聽到李狗娃的話。
李狗娃見吳石柱不理睬他,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一揮手,帶上他的這夥人馬踏泥帶水地從雪坡裡爬上去,浩浩蕩蕩地開到那間破茅屋裡去了。
不一會兒,茅屋上空便濃煙滾滾,人歡驢叫,好一番熱鬧的景象。
吳石柱站在礆畔上的雪地裡,看著石馬坬上空飄蕩著的濃煙,一下了感覺到石馬坬有些陌生了,同時也感覺到石馬坬失去了它往日的沉寂。
吳石柱是如何回到他那土缽缽窯裡的,現在他一點也回想不起來。他彷彿感覺剄世事說變一下子就變了,而且變得很快,變得很陌生,變得讓人不可思議。他無法接受這夢一般的現實。他彷彿一直在夢中似地躺在下炕圪嶗裡無法動彈。
在此時此刻,杏花和石桂花分別坐在兩眼土缽缽窯的土炕上正舒服地感覺著溫暖,對於石馬坬突然出現的這一事情她倆一點也不知道,就連細心的杏花,也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她那男人從院子裡回來,神情是那樣恍惚,臉色是那樣慘白。
生命河 第十三章(4)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溜進了吳石柱家院子,陽窪窪上的積雪開始融化,成群的山雀從山溝溝裡飛過來,落在消融的陽窪上尋食。遠處的深山老林,像蓋著一塊柔軟而潔白的鴨絨被,在舒服地沉睡。
李狗娃在太陽很紅的時候踏進了吳石柱家的門。他進得門,看見吳石柱靜靜地躺在下炕圪嶗,心裡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你回來了?坐在炕頭上的杏花見李狗娃從門裡進來,有些驚訝地問。
回來了。李狗娃說。李狗娃說這句話的時候,兩隻眼睛驚慌地看著躺在下炕圪嶗裡不動的吳石柱。
杏花看了看站在前腳地上的李狗娃,又看了看躺在下炕裡的她男人,撲閃了一下她那一對毛格閃閃的眼睛對李狗娃說,你怎出去這麼長時間,快把人心焦死了,總以為你出什麼事了,你大哥急得天天站在拐峁上照你哩……
李狗娃噢了一聲,很不自然地低下頭。
李狗娃能自然嗎?李狗娃來到吳石柱家是想給他說說情況,擺擺功勞。但他看見吳石柱倒在下炕不言不語,再加上他在石魚河灘裡問吳石柱時他也沒問吭聲,便感到有些不大對勁,可能是吳石柱對他另有什麼想法,不然不會這樣對他。
吳石柱好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的人一樣睡得死沉,李狗娃和杏花在窯裡這麼大聲說話,他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狗娃也沒敢打攪吳石柱,在炕稜沿上木訥地乾坐著。
李狗娃總以為吳石柱睡著了,像這樣的天氣,正是矇頭睡覺的好時光。
其實吳石柱怎能睡著,他在此時此刻聽見李狗娃和杏花說話,真想坐起來美美亂罵一頓。但他現在根本不想睜開眼睛看李狗娃,他覺得李狗娃真不是個東西,石馬坬倒塌就倒塌在這小子手裡。你看好好的地方,叫這小子一糊弄,不是要敗在他壞小子手裡麼。因此他恨李狗娃,覺得杏花她媽的眼裡有水,能看透人。
唉,我把你媽的,沒想到你是這麼一種貨色。
石桂花正在吳石柱家隔壁窯裡的土炕上呆坐著時聽見她男人的聲音,心中一陣欣喜。她沒想到在這樣的天氣裡,她那男人還會回來。不過,回來就好,總算是個男人,不然恐怕就麻煩了。
石桂花趕快地從土炕上溜到腳地,一把拉開門,走到院子。
此時院子裡很靜,只有細細的西北風像皮鞭一樣抽打著她的身子,堖畔上的積雪讓風一吹,撲吱吱地落了她一頭。石桂花站在院子裡,感到十分寒冷,但她現在什麼也不顧,便朝吳石柱家窯裡喊了一聲她男人。
李狗娃聽見他婆姨站在院子叫他,看了一眼躺在下炕的吳石柱,急忙溜下炕稜,慌慌地從門裡出去了。
他從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