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下去,整個桑府都在青色霧氣的籠罩之下。彷彿從夜空中隱去了,縹緲遙遠安靜。沒有一絲燈光,沉寂有如死城。房頂的另一側,一個瘦削修長的男子淡然看著玄天青,他的右手之上懸浮著一棵一尺來高的兩生樹,和臥房中的虛影一模一樣。樹身上,那些人頭還在拼命掙扎著想要離開樹身,可是在這裡聽不見那悽慘的號叫聲,只有無聲的掙扎。
樹身如粘絲,每每人頭稍稍離開凸顯出五官就會被狠狠地拉回去。男子輕笑:“九千九百九十八個至陰之人,加上下面那一個,這棵兩生樹,也快成精了。”
玄天青右手在身側微微一握,一道冰寒的弧形刀光瞬間劃破虛空,閃動著猩紅的光華流轉於他的手掌之間。他的面容被這血色刀光映得越發邪魅:“前些日子聽聞地府遭竊。抓到你,可否與鬼差交換些好處?”
玄天青眼神微閃。話音剛落,身子猶如閃電一般掠過,反手撩起一道凌厲的刀光,劈向男子的身體。刀光所到之處,男子的身影頓時碎裂成數塊,停頓片刻,轟然坍塌。一陣細碎的沙霧騰起,定睛看去,一片葉子碎裂成數瓣隨著夜風輕悠悠的飄落到房頂上。
玄天青抬起頭。他的雙眼已經變成了純青色,裡面繚繞著和外間一模一樣的青色霧氣,只是濃得化不開,目光陰冷的看著對面的房頂。黑暗中,已經碎裂的男子身影逐漸從夜色中透出來,水波一般微微盪漾著,漸漸變得清晰。
“太心急了。”男子冷然微笑:“獸妖永遠都是這般衝動麼?”
玄天青懶洋洋的橫過血紅冰刀。驀的一甩,橫劈過去。男子的身影被攔腰切斷,上下錯開劃為兩半,碎裂開來。
“這樣沒有意思。”玄天青伸出手指細細摸過如有血絲流動的刀鋒:“何不顯出真身與我較量一番?”
空氣些微的波動,玄天青的身後,一道鋒利的綠光猛地掙脫空氣斜劈而下,玄天青身形微閃,半轉過身體撩起弧形長刀架住襲擊。夜空中頓時響起銳利的一聲撞擊,空氣輻射出無數的漣漪,將青色的霧氣震盪開來。黑色的死氣迅速充滿震盪出的空間,陰沉繚繞中偷襲玄天青的是一匹巨大尖銳的葉子,蘭草一般修長輕韌,被長刀架住後微微扭轉便纏住了刀身。
石磚倒塌,木樑折斷的悶響不斷傳來。整個桑府微微晃動著,無數張牙舞爪的葉片從建築物裡破土而出,帶著劇烈的土腥氣,在皎白的月色下揮舞著。
男子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桑府正中的半空中。他的四周翻卷著劇烈的漩渦,帶動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月光讓他渾身上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他手上的兩生樹不知何時停止了旋轉,又恢復初始的模樣嫋嫋婷婷的伸展著枝葉。
“原來是株蘭草。”玄天青手上微微用力,長刀一絞,纏住刀身的葉片頓時碎裂開來。蘭草的葉片被絞碎,流出了碧綠色的汁液,粘稠的滴落到房頂上,每滴一滴,便凝結成一小塊翠玉,叮叮噹噹作響,在靜夜裡顯得格外清脆。
男子平伸右手,兩生樹驀然離開他的掌心,重重的落向地面。每向下落一分,樹身便長大一倍,轉眼之間便有了十丈來高。月光下,樹身更加宛若女子,柔順舒展,而雙生的樹根則越加若男人的身體,肌肉糾結,彷彿在隱隱用力。
玄天青臉色一寒,身子一動,倏的消失,猛然出現在已經完全僵硬的桑娘身邊,一把抱起她,飛身後退。塵土飛揚中,桑娘原本所在的院子被兩生樹重重壓塌,瞬間夷為平地。
滿天的碎塵慢慢的沉澱下去,夜空又恢復了帶著幽藍的墨色。玄天青抱著桑娘懸在半空中,桑府已經消失。從空中看下去,無數株巨大的蘭草破土而出,妖嬈的扭曲著。中央一棵巨大無比的兩生樹,遮天蔽日。此刻樹身上的人臉已經清晰可辨。慘烈的嚎叫隨著夜風隱隱傳送。放大了的樹身上不僅可以看見人臉,還有他們糾纏掙扎的身體。黑色的死氣濃重,如有實質般圍繞樹緩緩飄蕩,將青色的霧氣完全的隔絕在桑府原本的範圍之外。
“怨靈。”男子指指兩生樹:“他們很希望你懷裡的女子加入其中,唯有這樣,兩生樹的魂魄離體,他們才能得到解脫。”
桑娘看著樹身。無數猙獰的面孔都大張著嘴,無聲的向她呼喊著。他們虯曲乾枯的手指猛烈的伸向她的方向,用力的抓撓著,卻又不斷被樹身纏吸回去。
“她能超脫九千九百九十八個惡靈呢。”男子笑笑:“月圓之夜,兩生樹靈力最強之時。吸取了她的魂魄,這些靈魂便會被樹精同化,不用再承受這樣生生被束縛,永生永世無法超渡之苦。”
“那他們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