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陛下,你我兩人各輔一主,孰勝孰負?”
賈詡想想,不緊不慢的說道:“若是行軍佈陣,我略勝一籌。若是治國理政,你勝我一籌。”
“若為帝王師。誰更能勝任?”
“你勝在正,我勝在奇。”
“若是我有戲志才、荀公達、郭奉孝等人助陣,你可有合適的幫手?”
賈詡眉頭一挑,沉默良久,搖搖頭。“我沒有一絲勝算。”
“那麼,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陛下沒有將陳留王託付給你,卻託付給我。沒有讓你做首輔,卻讓長公主做首輔了吧?”
賈詡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只是剎那之間。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沒錯,治國尚正,奇只能偶用。我用的是‘陰’謀,不是陽謀,不足為帝王師。”他頓了頓,又笑道:“你雖然不尚奇。卻教出了戲志才、郭奉孝、荀公達這樣善於用奇的人才。可見你並非不能為奇,只是不屑為之。你真正的能力在正,可惜,你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教出一個在正道上出類拔萃的人才。陛下將陳留王託付給你,大概是希望你將正道傳授給他吧。”
荀彧長嘆一聲:“賈令君,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現在卻另有想法。我不為奇,並非不能奇,而是不屑奇。你不善正,並非不能正。而是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法‘門’,只能劍走偏鋒。機巧易學,正道難行,行正道比用機巧可難多了,若無傳承,僅憑一已之力,是無法完成的。你欠缺的,只是嵩高山那一石室的書,以及傳承千年的家族積累。”
賈詡目光閃爍,似笑非笑,眼神卻有些落寞。荀彧說得對,論智力,論心機,他可以和當世的任何一個智者抗鋒。可是他為什麼不能成為劉辯心目中的帝師?因為他的學問不全面。他更擅長的是詭道,而不是治國大道。這些學問不是一個人空想就能想得出來的,他需要傳承,需要很多代人的積累,才能從紛雜的頭緒中找到最關鍵的東西。
學問在於鑑往知來,知道歷史是第一步,而他連這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荀氏家族有千年的傳承,他能瞭解到的歷史真相遠比他多。他沒有傳承,所知道的歷史大多是流於表面,甚至是被人‘精’心修飾過的,連真相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奢望從中學到真正的學問。
這就是寒‘門’士子先天不足的地方。他也好,李儒也罷,他們的能力都只能體現在某一方面,偏重於‘陰’謀,偏重於人心揣測,沒有荀彧這樣的世家子弟全面。學問是需要積累的,智慧也是需要沉澱的,他們沒有這樣的積累,也沒有這樣的沉澱。他們可以聰明一時,卻不能聰明一世,面對積累深厚的世家子弟,他們始終處於劣勢。別的不說,若非龍淵之戰,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棡鼓十曲這種神奇的法‘門’。
“那賈令君知道為什麼陛下之前不認可我嗎?”
“願聞其詳。”
“因為那時候的我心浮氣躁,一心要追求王道,以為自己可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隻言片語就可以翻雲覆雨,指點乾坤,卻不知道自己是站在累卵之上,懸崖之邊。看起來俯瞰天下,其實寸步難行。如果遇到一般人,還可以對付一二。如果遇到真正的強者,我就會狼狽不堪,一敗塗地。”
賈詡眼珠一轉,會心而笑。他微微頜首:“我知道了,現在你的腳下不再是累卵,而是真正的大山。”
“大山不敢說,只是一個土丘而已。”他頓了頓,又道:“土丘雖卑,卻是真正的大地。”
賈詡接了一句:“而且已經超出了地面。泰山不讓細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
“文若,你脫胎換骨了,當得王佐之名。”
“這也是託陛下之賜,若非玄冥海之行,我終究是井底一蛙,不知東海之大。”
賈詡撫掌頜首:“可喜可賀。”
荀彧躬身致謝:“多謝。”
……
荀彧最後走到了劉協的面前。
劉協打量著荀彧,半晌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先生,你變了。”
“殿下,是臣誤了你。”荀彧深施一禮。“陛下重新給臣機會,希望殿下與臣一起抓住這個機會。”
“還能抓住麼?”劉協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落寞。“怎麼抓?”
“要想改錯,必先知錯。殿下為何不從自己犯過的錯開始說起呢。”
“我犯過的錯?”劉協眉心微蹙,緊緊的抿著嘴‘唇’,一聲不吭。他覺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