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了,現在想來是去了方家了——時,連偷帶搶,把他家的東西搬光了。灶德家兩個女人四處追趕,連一個鬼影都沒捉住。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直到天亮,她們才發現除了圈在菜園裡的兩頭豬和幾隻母雞,其他東西一件不剩了。第二天,他們都在等著看灶德一家的笑話。據司馬遷二記載:灶德家之前在村裡就有些飛揚拔扈。他家的飛揚拔扈又不同於“七虎”那樣的橫衝直撞不講道理,而是帶著某種狡猾某種欺騙的性質。與之交往,他家從不吃虧,吃虧的總是別人。上了當,苦水只有往肚裡倒,口上還說不出什麼來。所以這一回燒房子,四鄰八里都聯合起來打算鬧得他家破人亡。沒想到第二天灶德只帶了二兒子發運來視察了一圈,既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號啕大哭,只是吩咐兩個女人把豬和雞好生看好,不要讓它們跑了出去翻了別家的菜地。在回去的路上,他們碰到村裡的人(有幾個就是昨天夜裡偷東西今早上專門出來試探的),口上總是說“好,好”,並不提自家被搶的事,彷彿這事並沒有發生。灶德一路點著頭帶著兒子走出了廢墟。這令那些想看熱鬧的人失望不己,但誰也沒在口上說出來。
去探情況的孩子回來說,掌勺舍粥的是灶德家老大發祥。去還是不去呢?不去,就要餓肚子,去,就要看灶德家的臉色。幾個領頭的在黃鬚公的菜園裡一碰頭,決定還是去,因為他們喝的又不是灶德家的粥,而是方家施捨的粥。如果發祥膽敢借舍粥報復,大家就把粥潑到他的臉上。
出乎他們意料,發祥對每個人都很客氣,並叫大家發狠吃,一定要吃飽。幾碗熱粥下肚,大家忘記了剛才的感受。吃完粥,一個個摸著滾圓的肚子,反倒不知怎麼辦了∶總不能一喝完就拍拍屁股走了吧?發祥看大家拿著碗都不走,問∶“吃飽了麼?要不要再添點?”
“飽了。飽了。發祥,你真辛苦,起得這樣早熬粥……”他們說。
“我起得再早也沒有你們夜裡辛苦呀。”發祥笑著說。
“哪裡,哪裡,看你說的……”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說笑呢。希望各位鄉親不要把我家當壞人……”發祥說。
這些人都覺得不好意思,不想再留下了。
喝完粥要走了,他們突然覺到心裡彷彿不很踏實,彷彿這粥裡羼了毒藥一般。最開始,他們都不敢相信方家會開粥場救濟人。方頭鬼是一個怎樣的人呀,他怎麼會有這份善心?這會不會又是個圈套,將來要他們加倍償還?
第二天,方家仍然打鑼通知大家去粥場喝粥。大家喝完粥,正有些失落,想走又不好意思馬上走,想說點又不知說什麼。突然聽到有人喊∶
“感謝方家老爺舍粥給我們喝。”
這聲音很響,像是專門喊給遠處的人聽的。循聲看去,原來是銅缽在喊。銅缽的樣子長得很怪,那顆碩大的腦殼黑乎乎的,像是戴著鋼盔,眼睛和嘴像是鋼盔中挖出來的幾個眼孔。剛才他並沒有喝多少粥,而是一直心事重重,獨自蹲在地下喝。
昨天早上,他家的三小子水生和癩痢頭的三小子草癟在粥場打架以及草癟被狗咬的事,很快就知道了;他知道癩痢頭家一定咽不下這口氣,會找他家水生報仇。他家兩個大的是女兒,水生也才十四歲,最小的兒子才十歲,根本抵擋不了癩痢頭家像虎狼一樣的幾個兒子。他怎麼也想不到癲痢家大頭竟會拿刀子將水生捅了。所以,今天他喝粥時想的和別人不一樣,而是如何報仇。癩痢頭家的人一直沒有來喝粥,他數了數,二十八家就他家沒有到場。銅缽想了很久,能夠降住癩痢頭家的只有方家。
“感謝方家老爺的大恩大德,”銅缽又喊。“方家老爺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們要到村東頭給方家老爺立廟。”
大家覺得,銅缽是不是瘋了。就是在昨天,他還不是在和大家一起痛罵方頭鬼的嗎?說他“惡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怎麼今天就變了一個人?從情理上講,方頭鬼作了那麼的惡,今天向鄉親們施捨點粥也是應當的,遠不能和他犯的罪過相抵,怎麼能說他像是觀音菩薩,配得上立廟供奉呢?
銅缽從地上站起來,向村中走出。一邊走一邊喊,就像唱歌一般。在村口,他遇見根茂、幫財、灶德,他的兒子狗熊牽著狼狗跟在根茂的屁股後。他們聽見了銅缽的喊聲,似乎一時沒有聽懂,也沒有在意。
“銅缽,喝過粥了?”他們擦肩而過時,根茂對垂手站在一旁的銅缽說。
“喝過了。感謝方家老爺的大恩大德。方家老爺救苦救難,我回去要將方家老爺的牌位供到前堂。”
“銅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