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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三、倍兒不爽

我們這批來自全國各地的畢業生在總公司進行了半個月的入廠教育,新員工集中安全教育課在設計院大樓頂層進行,這堂課上得非常隆重,總公司負責安全的副總經理和安全專職教員親自給我們上課。

安全教育是所有入廠教育中最生動、最有趣,也最嚴肅的一堂課。學員們最大收穫是知道生產事故中是要經常死人的。右手五隻指頭還剩下三隻的安全教員告訴我們,人在巨大的機器裝置面前是渺小的,對比起來就相當於我們人和耗子之間的差距,人不小心踩住一隻耗子或者摔個屁股礅都可以給一隻耗子帶來生命危險。而京鋼公司的生產線有上百道生產流程,每個流程都有死亡威脅。生產事故造成死亡的方式千奇百怪,絕不比奧斯維辛集中營好,有的被熱水煮死,有的被頭頂的吊車砸死,有的被離心裝置離心而死……,安全教員熱衷於對細節的描敘,使我們一個個聽得心驚肉跳。

15天中,我們與許多人建立了友誼,對我們來說,友誼往往是短暫的。15天后,我們都回到了各自的生產分廠,很多人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在北京這個大海洋裡,我們可能在某個閘口相遇,然後又會遊向未知的水域。

我騎著買來的新車到三分廠去上班,對全新的生活充滿畏懼和高興,我有在新生活面前不知所措的毛病。

廠辦公室安置在一片灰濛濛的車間旁,三層高的辦公樓表面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褐色灰塵。迎廠房面的一面牆爬滿了爬山虎,露出來的窗戶像辦公樓的眼睛。我踏著輕飄飄的步子沿著昏暗的樓梯上了二樓,心裡惴惴不安:國家安排我在遠在千里的地方上班,這裡面多麼玄妙和充滿偶然性!

根據人事部門事先的提示,我將安全學習合格證交給了廠裡的安全科長科長,我居然發現五大三粗麵色黧黑的安全科長同樣也是右手剩下了三隻指頭,這實在讓我心驚。看樣子廠裡讓人當安全科長必須得有招牌相。

然後我到人事科王科長那裡去報到。王科長長了一臉青春痘,臉上沒有絲毫皺紋,頭髮卻已經地方支援中央,讓我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大年齡。他一望無際地望著我,好像是在望窗外也像在用下垂的目光看著我。

我很認真地介紹著自己來自江南名校,能夠吃苦耐勞,關鍵是學習能力強。據以前畢業的師兄說,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為了在王科長這裡建立起良好印象,我的表達有些表演性質,像念話劇臺詞。後來我回到宿舍檢討自己第一天的工作時,覺得自己比實際幼稚程度可能還幼稚。

我在自我介紹中沒有忘記強調自己是學計算機的。

王科長用蠟黃的右手指夾著煙,另一隻指甲修剪得很完美的左手按在一疊辦公材料上,拉高嗓門很高興地說:“啊哈,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這裡缺學計算機的人,以前有過,那是中專生,他們只懂得操作,我們需要像你這樣更高層次的技術人才。"

我聽出來王科長是一個懂技術的人,至少他很看重技術,心裡踏實起來,我只希望能夠有一個專業對口的工作。

王科長收回右手,深深吸了一口煙,眼睛先下垂,然後抬起來,目光又一望無際似看非看地望著我說:“經廠裡領導研究決定,我們先安排你在生產科工作,你等一會兒。”

王科長說完起身就出門,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裡。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很快又折回來說:“生產科長現在正在開早調會,等一會兒我帶你見他。”

我呆坐在旁邊等著,不知道該怎麼跟王科長搭話,恰好王科長接到一個電話,估計是一個聊友,兩人沒完沒了打著電話。一刻鐘後他們停止談話,能夠判斷出跟工作有關的只有最後一句,讓對方送一張什麼表格過來。

電話后王科長表情突然生動起來,用一隻很漂亮的老闆杯沏了一杯茶,才忙忙自責地說:“哎呀,忘了給你倒茶。來來!”說著起身要給我倒水。

我很誠懇地撒謊說:“我不喝,剛剛喝了來的。”我發現屋裡並沒有多餘的茶杯,而且我不應該這樣麻煩領導。

王科長抬起頭望著我,他眼神裡帶著疲倦說:“從湖北來的?”

“是的,湖北武漢。”檔案上都寫著,我想他只是從此切入吧。

“父親做什麼的?”

“個體戶。”

“在北京有親戚嗎?”

“沒有!”

“遠房親戚也沒有?”

“沒有!”我很肯定,因為從家譜看,我們家族從清朝初年一直在南方混,明朝最多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