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來了,知道事情不妙,躲在窯下不出來。後來姐夫也覺得父母待他媳婦不好,沒辦法,只好把茂華搬到舊寨子的破窯裡住。
那個破窯原來住著一戶人家,妻子跟人偷情被丈夫發現,堵在窯裡殺了。窯裡陰森森的透著一股寒意。茂華經常能在半夜裡聽見一聲淒厲的呼喊,或是一聲細細的哀怨。白天還好些,到了晚上,土窯裡便有一股蚊子似的聲音在頭頂轟鳴,那聲音似乎無處不在,在人的心頭上繚繞——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她嚇得渾身溼透,鑽在被子裡不敢出來。
最可惡的是村裡的一些男人竟然打起了茂華的主意,藉著要給她壯膽,晚上坐著不走。男人說著一些令她頭皮發麻的話,添鹽加醋地形容著那個女人死時的恐怖模樣,半夜三更在外面學鬼叫,專門嚇唬她。後來婆婆讓小兒子給茂華做伴。
當地有兄弟給嫂作伴的風俗,叔嫂可以隨便開玩笑,甚至睡在一條炕上,第二天人們會問:“晚上有沒有摸你嫂的奶?”做兄弟的便會還擊一句:“你才摸你嫂的奶了!”
兄嫂頂母。許多從小離開母親的兄弟都由嫂嫂一手撫養大,甚至一邊喂自己的孩子,一邊喂自己的兄弟吃奶。但做哥哥的是不能跟弟媳婦開玩笑的,更不能住在一個屋裡,就象公公不能和兒媳婦開玩笑一樣——兄長頂父呀!村人開玩笑,弟弟會把嫂子壓倒在地搶東西,衣服扯爛了,弄得滿身是泥嫂子也不會生氣。哥哥看見弟弟媳婦就得躲開,被人開玩笑,也決不能還口,否則人們就會笑他沒廉恥。說來也怪,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多少年來,很少聽說過叔嫂偷情的事情。
小兒子十五歲了,正在上初中,每天晚上要在燈下看很長時間書。小叔子對嫂子的遭遇很同情,茂華不識字,他便經常給她講故事。後來他考上了大學,還經常回來看他們。
四、房子的夢
茂生的爺爺是晚清秀才,解放前做國民黨科員,主管縣裡的檔案工作。爺爺一輩子積德行善,很少得罪人。解放後家裡在縣城的幾十間房子被沒收了,在塬上的幾百畝良田被沒收了,在北溝的幾座山林被沒收了,他帶著家眷來到妻子的孃家,被定為地主。膽小的爺爺抱著一箱子古字畫跳崖自殺,留下兩個尚未成家的兒子,天天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茂生的大伯四十多歲才跟西塬上的寡婦結了婚,大媽的男人死了,留下兩個孩子,無法生活。大伯從小吊兒郎當,除了喜歡做銀活,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在女人面前顯殷勤,家裡卻什麼也不幹。大媽來之前茂生的父親跟大哥一起住,後來他便搬到破窯裡了。茂生的母親素雲是跟外婆逃荒而來的,到塬上後病得走不動了,飢寒交迫,被父親收留,成了一家人。
那時父親已經三十多歲了,還沒碰過女人。母親的到來無異於天上掉下個林妹妹,讓父親足足幸福了一陣子。無奈這個從小紈絝的子弟跟他哥一樣,不諧農事,人又邋遢,因此被認定是要打一輩子光棍的。
茂生母親是南方人,不習慣北方生活,但在那個年代,能保住性命就很不容易,容不得她適應不適應。那孔破窯父親說不會住多長時間的,房子一定會有。母親盼了二十多年也沒把房子盼來。眼見得孩子們一個個長大,大兒子茂民已經二十歲了,跟他一樣年齡的人都抱上了孩子,家裡一貧如洗,來人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媳婦來了怎麼住?茂華出嫁後,姐夫每次來了都得找地方過夜。
豆花的二女子麥娥看上了茂民,麥娥跟茂民從小耍大,沒上過學。她聰明賢惠,端莊秀麗,茂民早就看上她了。豆花也覺得茂民人不錯,就是家裡太窮,不忍心女兒受罪。大女子秋娥嫁到西塬上,光景倒是不錯,整天跟女婿鬥氣,三天兩頭往回跑,回來後就送不走,老往二胖家去,成了豆花的一塊心病。因此,豆花條件不高,只要茂民家能修起三間瓦房,就把女兒嫁過來。
茂民咬緊了牙,暗暗發誓:一定要蓋起三間瓦房,把麥娥娶回來!
那時的生產隊是記分制,所有男勞力只要出工,每天都是十分。婦女七分。未滿十八歲的孩子三分。茂民拼了命幹活,到頭來跟別人一樣,只能分到不足全家人三個月的口糧,哪有什麼錢蓋房子?於是他利用工餘時間上山採藥材,柴胡、黃芪、甘草,堆了一院子。
黃芩多生在陽畔山窪,一簇簇地開著紫色的小花,比較顯眼。但要撥開荊棘重重的灌木林攀上去也不容易,茂民的手上到處是傷痕,臉上也是一道道口子。柴胡長在陡峭的地方,牛羊吃不到才能長大。柴胡長著竹子一樣的葉子,一節一節很好看,但混在草裡不易被發現。特別是多年生的柴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