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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著兩鼻孔熱氣,追了上來,手扶著車子。家樹跳下車來,給了車錢,便問道:“你怎麼還是這副情形,你的家呢?”沈三玄不覺蹲了一蹲,給家樹請了個半腿兒安,哭喪著臉道:“我真不好意思再見你啦。老劉一死,我們什麼都完了。關大叔真仗義,他聽到大夫說,鳳喜的病,要用她心裡願意的事,願意的人,時時刻刻在面前逗引著,或者會慢慢醒過來。恰好這裡原住的房子又空著,他出了錢,就讓我們搬回來……”家樹不等他說完,便問道:“鳳喜什麼病?怎麼樣子?”沈三玄道:“從前她是整天的哭。看見穿制服的人,不問是大兵,是巡警,或者是郵差,就說是來槍斃她的,哭的更厲害。搬到大喜衚衕來了,倒是不哭,又老是傻笑。除了她媽,什麼人也不認得,大夫說她沒有什麼記憶力了。這大的雪。你到家裡坐吧。”說著,引著家樹上前。

沒多遠,家樹便見到了熟識的小紅門。白雪中那兩扇小紅門,格外觸目。只是牆裡兩棵槐樹,只剩杈杈丫丫的白乾,不似以前綠葉蔭森了。那門半掩著,家樹只一推,就象身子觸了電一樣,渾身麻木起來。首先看到的,便是滿地深雪,一個穿黑布褲紅短襖子的女郎,站在雪地裡,靠了槐樹站住,兩隻腳已深埋在雪裡。她是揹著門立住的,看她那蓬蓬的短髮上,灑了許多的雪花;腳下有一隻大碗,反蓋在雪上,碗邊有許多雪塊,又圓又扁,高高的壘著,倒象銀幣,那正是用碗底印的了。——北京有些小孩子們,在雪天喜歡這樣印假洋錢玩的。有人在裡面喊道:“孩子,你進來吧。一會兒樊大爺就來了,我怕你鬧,又不敢拉你,凍了怎麼好呢?”因為聽見門響,那女郎突然回過臉來,家樹一看,正是鳳喜,只見她臉色白如紙,又更瘦削了。

沈三玄上前道:“姑娘,你瞧,樊大爺真來了。”只這一聲,沈大娘和壽峰父女,全由屋裡跑了出來。秀姑在雪地裡牽著鳳喜的手,引她到家樹面前,問道:“大妹子,你看看這是誰?”鳳喜略AE?著頭,對家樹呆望著,微微一笑,又搖搖頭。家樹見她眼光一點神也沒有,又是這副情形,什麼怨恨也忘了。便對了她問道:“你不認得我嗎?你只細細想想看。”於是拉了她的手,大家一路進屋來。

家樹見屋裡的佈置,大概如前,自己那一張大相片,還微笑的掛著,只是中間有幾條裂縫,似乎是撕破了,重新AE綽5牧恕N葑又屑洌�帕艘桓靄酌郝�印7鏘採熗艘凰�饈鄭�諢鶘蝦ae著,AE?了頭,只是看家樹。看的時候,總是笑吟吟的。家樹又道:“你真不認得我了嗎?”她忽然跑過來,笑道:你們又拿相片兒冤我,可是相片兒不能夠說話啊!讓我摸摸看。“於是站在家樹當面,先摸了一摸他周身的輪廓,又摸著他的手,又摸著他的臉。鳳喜摸的時候,大家看她痴得可憐,都呆呆的望著她。家樹一直等她摸完了,才道:”你明白了嗎?我是真正的一個人,不是相片啦。相片在牆上不是?“說著一指。鳳喜看看相片,看看人,笑容收起來,眼睛望了家樹,有點轉動,閉上眼,將手扶著頭,想了一想,復又睜開眼來點點頭道:”我……我……記……記起來了,你是大爺。不是夢!不是夢!“說時,手抖顫著,連說不是夢,不是夢,接上,渾身也抖顫起來。望了家樹有四五分鐘,哇的一聲,哭將起來。沈大娘連忙跑了過來,將她攙著道:”孩子!孩子!你怎麼了?“鳳喜哭道:”我哪有臉見大爺呀!“說著,向床上趴了睡著,更放聲大哭起來。

家樹看了這情形,一句話說不得,只是呆坐在一邊。壽峰摸著鬍子道:“她或者明白過來了,索性讓她躺著,慢慢的醒吧!”於是將鳳喜鞋子脫了,讓她和衣在床上躺下,大家都讓到外面屋子裡來坐。期間沈大娘、沈三玄一味的懺悔;壽峰一味的寬解,秀姑常常微笑;家樹只是沉思,卻一言不發。壽峰知道家樹沒有吃飯,掏出兩塊錢來,叫沈三玄買了些酒菜,約著圍爐賞雪。家樹也不推辭,就留在這裡。

大家在外面坐時,鳳喜先是哭了一會,隨後昏昏沉沉睡過去了。等到大家吃過飯時,鳳喜卻在裡面呻吟不已。沈大娘為了她卻進進出出好幾回,出來一次,卻看家樹臉色一次。家樹到了這屋裡,前塵影事,一一兜上心來,待著是如坐針氈,走了又覺有些不忍。壽峰和他談話,他就談兩句;壽峰不談話,他就默然的坐著。這時他皺了眉,端了一杯酒,只用嘴唇一點一點的呷著,彷彿聽到鳳喜微微的喊著樊大爺。壽峰笑道:“老弟,無論什麼事,一肚AE?包容下去。她到了這種地步,你還計較她嗎?她叫著你,你進去瞧瞧她吧。”家樹道:那末,我們大家進去瞧瞧吧。

當下沈大娘將門簾掛AE?,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