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會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麼?”
許平長嘆一口氣,吳三桂的義憤他完全能夠理解,而且感同身受。
“在遼東,曾經就有商人來購買礦石,煤炭最多,鐵礦也不少,為了掙黑心錢,他們讓工人揹著煤筐,從一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裡鑽進去……”吳三桂在許平面前比劃著那個洞的大小:“爬行上十幾、幾十丈,挖掘礦石後再爬著把這些礦背出來,隨便有個不小心洞口就會被封死,裡面的人沒有人能夠活命,但是黑心的商人為了掙錢就這麼幹,他們捨不得花哪怕一文錢把洞打得稍微寬一點!”
“真想不到在遼東也會有這種事!”許平知道吳三桂說的不是謊話,但沒有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嚮往的遼藩。
“總有一些貪官汙吏會被這些黑心商人所賄賂,很多時候洞塌了,人被埋在礦裡了,商人就若無其事地另外再挖一個洞,他們行賄地方官吏,如果有苦主的家屬找來就用衙役驅散。並從其中挑出帶頭鬧事的人,給他們扣上一個明廷細作的罪名,說他們是被殘明收買來遼東煽動百姓,他們還企圖矇蔽我的視聽,給任何傳播訊息的人扣上蓄謀顛覆朝廷、蠱惑不明實情的百姓作亂的罪名……”
“這真該千刀萬剮!”許平聽的怒髮衝冠,虎的一下子也從椅子上站起。
“是的,我嚴懲了這些貪官汙吏,為那些被他們定罪的百姓平反,但貪官汙吏這種東西,是佔斬不盡、殺不絕的,”吳三桂恨恨地說道:“明太祖剝皮充草都無法把他們消滅乾淨,根子不在這裡,在於根本不能縱容商人!因為商人就是要掙黑心錢的,只要有錢就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而只要有錢他們總是能從官吏中找到敗類。”
“殿下說的有理。”許平情不自禁地點點頭,他在山東的所見所聞印證著吳三桂剛才講的這些故事。
“我已經禁止在遼東一切商業行為了,陛下的志向不就是讓所有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讓百姓不被官吏欺壓,能夠不受冤屈麼?”
聽吳三桂說起闖營的理想,許平除了垂首嘆息又能做什麼呢?
“我不信太師說的,什麼南明是在窮兵黷武,是垂死掙扎,”吳三桂的耿直和勇敢讓許平暗暗欽佩,只聽對方斷言道:“黃去病把國家和百姓賣給了商人來交換皇位,他知道商人遠比士大夫更沒有廉恥,更能窮兇極惡地壓榨百姓,他放手讓商人們去做,藉此獲得了士大夫不能替他盤剝來的大量錢財,還有商人們為他生產的軍火。大順危矣,天下危矣,萬民危矣!”
“殿下認為我們會輸給南明?”許平聽吳三桂用連續三聲大呼來強調當前的險惡局面,有些驚詫地問道。
“我們一定會輸的,因為我們大順的官員還有廉恥,而黃去病把國家賣給了一些毫無人性的、沒有絲毫廉恥之心的商人,不錯,這是賣國!”吳三桂叫道:“本王已經下令全遼動員,我誓死也要與賣國賊黃去病周旋到底,大明和大順只是天命更替,是亡國,但是如果輸給了南明,輸給了黃去病,那我們就是亡天下,就會丟盡禮儀廉恥,變得禽獸不如,而萬民會永遠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許平猛然想起孫可望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當初孫可望也是這樣評價商人的,而商人在山東和遼東的所作所為,無不在證明著孫可望和吳三桂的判斷。
“亡國,亡天下。”許平搖搖頭,又是一聲長嘆。
“絕對不能讓南明回來。”吳三桂又說了一聲。
“是的。”許平忍不住點點頭,大順雖然有不少讓人失望的地方,導致自己心灰意冷,因此而不願意再次披上戰袍,不願意繼續保衛這個奉自己為元勳的朝廷,但許平不能不想到:正如吳三桂所說,自己奮戰多年不是沒有意義的,是建立了一些值得去奮戰、去保衛的東西的。
無論如何,許平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多年的努力是一場空,自己部下揮灑在戰場上的鮮血是白白流下的。
許平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吳三桂,在心裡對自己說:“至少還有遼藩,至少還有遼王、晉王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怎麼會這般糊塗、愚蠢和鼠目寸光,竟然會覺得大順不值得我們去保衛呢?”
像是猜到了許平的內心一樣,吳三桂模仿起齊國公在開闢卿院那天時的講話:“大將軍,大順是在抗拒華夏有史以來最黑暗的朝廷,是中華禮儀廉恥的希望,這難道不值得我們去奮戰,去保衛,去流血麼?”
……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吳三桂回到自己的驛館後,對隨行的親信們不屑地說道:“太師、內閣怎麼連這個都沒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