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此時如果穿上一身警服在路旁一站,那效果肯定完全不同。依據《人民警察法》的有關規定,人民警察為執行緊急任務,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強行徵車。此時,他不由深深感到人與人的不同,體會到那些底層群眾在人們眼中的地位。他真想掏出警官證高高揚起,伸手將車攔住:“停車,我是警察,有重要任務搭您的車,請予方便!”
這種方式已經多次被實踐證明有效。
可現在你只是個打工仔,連警官證也藏到貼身的口袋裡。
志誠明白這一點,只好耐心地一次次揚起手來,努力向一輛輛毫無表情的卡車做出討好的笑容,但是,又是幾輛過去,還是沒有一臺停下來。然而,就在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地揚起手時,卻有一輛卡車出人意料地停下來,一個年輕駕駛員從車窗探出頭大聲問:“幹什麼?”
聲音有些熟悉,志誠定睛一看,差點叫出聲來:“是你……”
是他,是那個年輕司機,是昨天清晨在烏嶺煤礦搭過的那臺卡車。真是太巧了。
志誠一下放了心,二話不說,繞到副駕那邊,踏上腳踏板就拉開車門,年輕司機急忙制止:“哎,你咋大了乎吃的,知道我上哪兒啊?話都不說就上車啊,”
看來,他沒有認出自己,志誠不由暗暗高興。由於經常外出追捕,掌握了一些外地語言,他就故意不說破,而是用另外一種腔調說:“謝謝師傅了,俺上烏嶺煤礦,求您捎個腳吧!”
年輕駕駛員還是沒認出來,順嘴道:“那就上來吧……上烏嶺煤礦,又是找死的吧!”
什麼意思?
志誠掉過戴著墨鏡的眼睛望向年輕駕駛員。小夥子笑了聲:“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不過我也沒說錯,你不是去那裡打工的嗎……老兄,別光顧著掙錢,還是命要緊,多加小心哪!”嘿嘿一笑:“你別覺著我說話不吉利,其實我是為你好。聽說,前些日子那裡有個井出事了,死了不少人!”
原來,這個風已經傳出去。志誠忍不住詢問道:“你聽誰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小夥子:“好幾個人說的……真假我也不知道,咱也沒親眼看著,不過呀……哼,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誰不知道,烏嶺煤礦自落到李子根手裡後,經常出事,今兒個死明兒個傷的,哪年不得有幾十人送命,所以我才跟你說這話!”
每年幾十人送命?這……志誠忍不住問:“這……這是真的,我怎麼沒聽說過?”
小夥子樂了:“你一個外地人知道個啥?誰的礦井死人了到處宣傳,壓還壓不過來呢。聽說這回也這樣,死死封鎖訊息,誰也不讓知道。我早都聽說,人死了他們還不讓家屬到礦裡去,在俺清泉設個點兒處理後事,給倆錢就把他們打發了。這事俺清泉人都知道!”
志誠一下想起剛才在火車站看到的那一幕,想到被黑胡茬他們押解的三個人。他一下氣憤起來,脫口罵道:“媽的,他們居然敢這麼幹,難道政府不管嗎?”
“政府……”小夥子笑了一聲剛想說什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放慢車速,眼睛盯著倒視鏡驚叫起來:“哎呀,是你呀,你到底是幹啥的呀,昨天還是記者,今天咋變成打工的了……你……”
志誠被認出了。剛才,他在氣憤中無意露出了真腔,暴露了自己。不過他沒有緊張,小夥子是清泉人,看上去也有正義感,估計不會壞自己的事。為此,他沒有解釋,只是預設的一笑。
小夥子興奮起來,邊猜測邊說:“嗨,想不到我會遇到這種事。你這麼神神道道的,是不是去烏嶺調查啥呀,先跟我說說,沒準我能給你提供點情況!”
志誠不答反問:“你既然這麼能猜,那就再猜猜,我要調查啥?”
小夥子:“唔……我猜,十有八九是死人的事……也不一定,這事太多了,從來沒人當回事……要不,就是李子根別的缺德事兒……是不是這樣?”
志誠還是不置可否,只是順著他的話茬往下問:“李子根有啥缺德事啊?”
小夥子:“那可多去了。我說得過一些,這年頭,凡私人開礦的,十個裡有八個夠判刑,李子根更是斃幾個來回都夠。你想想就明白,就憑他,斗大字不識幾筐,憑什麼統治烏嶺,掙那麼多錢?我不是烏嶺人,也沒見過他,事兒可聽說了不少。他從前是個窮光蛋,是靠開小煤窯起家的,聽說,就是他把國營大煤礦給禍害黃了,然後被他買下來,成了他個人家的煤礦。跟你說吧,他李子根的錢都是坑國家,坑老百姓的,都是人命換來的……當然,我這是隻聽軲轆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