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邊試探著問:“這個巷道怎麼了,為什麼不許進?”
豁了看了志誠一眼:“不是說過你了嗎,知道得多死得快,咱挖煤掙錢,和自己不沾邊的事管他幹啥?只要咱好好活著就感謝天老爺了,天塌大家死,過河有矬子,過一天少兩晌,過一天樂和一天……哎,你說媳婦沒有,睡過女人嗎?要是沒睡過哪天我領你去一趟姐妹洗頭房,保管讓你一輩子忘不了……別聽趙頭兒那一套,咱們吃著陽間的飯,幹著陰間的活兒,不知哪天就完了,連女人都沒沾過,不是白活一回嗎?對了,你不是問那個巷道的事嗎?哎,我跟你說,咱這裡井上井下可不一樣,我說的話都在井下,上了井就不能亂說了,你要是亂說,出了事可得自己擔著。前些日子,那個巷道出大事了,好幾十條性命丟在裡邊了……咱們幹這行的,誰敢保證沒有這一天?所以,就得趁活著的時候找樂子,攢錢沒用,人死了,有多少錢你還能花嗎?!”
這豁子是個饒舌的人,而且意識流,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好不容易繞回巷道上來,可剛說了兩句又流走了。為了從他嘴裡多獲得一些有用的資訊,志誠盡力往自己關心的事情上引:“哎,井下這麼危險,有沒有女人下來過?”
“你竟扯,”豁子說:“哪個女人敢下來?再說了,也不能讓她們下啊,大夥都知道,女人下井不吉利,能讓她下嗎?前幾天來了個女記者要下井,說啥也沒讓她下!”
很容易達到了目的。志誠急忙追問:“女記者,她也要下井?”
“是啊,她說要體驗一下我們煤黑子的生活,要不是我們硬擋著,非下來不可!”
不用問,肯定是她。志誠忍不住追問起來:“後來呢?她都幹了些什麼?”
“沒幹啥,說是來了解一下我們的生活,要寫什麼文章,跟幾個人嘮了嘮,我想跟他嘮沒撈著機會,後來就走了!”
“那……她現在在哪裡?”
話脫口而出,想收也來不及了。豁子卻沒以為意:“我哪知道啊,一定回去了唄……你咋這麼關心她呀?嘿,可惜你沒見著她,個兒不高,長得要說多漂亮也不是,可那味道和洗頭房的小姐就是不一樣,她要是跟我睡一覺,花多少錢我都幹。你想想,要是能和女記者睡一次多牛×,一輩子也算沒白活……”
×你媽……
志誠氣得差點罵出聲來,拳頭也攥緊了。真是環境改變人,下井不到八個小時,他發覺自己變得粗魯起來。好不容易才剋制住怒火,順這個話題往下問:“叫你這麼一說,我都想見見這個女記者了,哎,她走了就沒再來過?”
豁子嘿嘿一笑:“咋的,你也饞了吧。可惜過這村沒這店了,你沒這命。你想想,人家一個女記者能隨隨便便來咱們礦井嗎?就是來了你能接觸上嗎?還不是乾眼饞?算了,掙倆錢回家摟自己老婆睡吧……都說醜妻近地家中寶,可我他媽的還是喜歡長得好看的……哎,你老婆長得到底啥樣?”
志誠心中油然生出幾分驕傲,笑了一聲說:“還行,跟你說這位女記者差不多!”
豁子哈的樂了:“你這小子還挺能逗,咋的,惦上女記者了?對了,她說以後還來,到時候你跟她近乎近乎……”
志誠心中暗罵:“媽的,你知道個屁,她就是我老婆!”
也許是走過一遍的緣故,也許是上比下容易,也許是心裡著急,往回返遠不象來時那麼緊張了,那個很陡的斜坡也順利攀了上去。很快,下井時的那個井口到了。正好,一桶煤就要裝滿。豁子站住腳道:“老兄,上去吧,不用我陪著吧!”
志誠急忙說不用,又向他道了聲謝,然後蹬上鐵桶。因為已經裝滿了煤,也就不必站在鐵桶的邊緣,而是站到中間部位,雙手抓緊鋼絲繩。這就比下井時安全多了。豁子拉了三下懸著的繩子,上邊隱約傳來鈴聲,鐵桶開始緩緩升起。於是,又一陣恐懼感電流般流過全身,然而與下井時相比輕多了。看來,人的適應性可真強啊。
在焦急的祈禱中,鐵桶一點點上升,上升,漸漸地,頭上的井口變大了,有亮光射下來,終於,井口就在頭上了,在腳下了。志誠的雙腳終於離開鐵桶,站到了堅實的土地上,身心也沐浴在天光下。雖然是午夜時分,井口旁只有昏黃的燈光,黑黝黝的煤堆,可志誠仍然感到一切是那麼美好。是的,能夠生活在天光下是多麼美好啊,空氣是這樣的清新,燈光是這樣的明亮,頭上的蒼穹是這樣的廣闊。志誠回望一眼那黑色的井口,想著剛剛過去的幾個小時,深為自己重新出現在天穹下而慶幸,暗暗說道:“但原這輩子再也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