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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來作證!

狗尿苔說:人家是一邊尿著一邊說話,說到毛主席萬歲的話。

霸槽說:到時候我只問你有或者沒有,你回答有就行,一個字,有。記住了吧?

婆立不起身了,就靠在牆上,腿還是軟得打顫,就往下溜,狗尿苔看著對面牆上婆的影子,影子後來就沒有了。他回過頭來尋婆,婆已經坐在了地上,在說:霸槽,霸槽,平日娃老跟著你跑,給你跑小腳路,是你的尾巴,你覺得讓娃去作這麼大的證使得不使得?娃膽小,都要姓作證,娃咋能擔承得起呀,霸槽!

霸槽說:蠶婆,是紅大刀要整我們麼,先前他們失塌了水皮,這回又要失塌禿子金,他們既然來找了狗尿苔作證,我明白狗尿苔不作證也不行,那隻好讓狗尿苔再作證一次,我是要讓他們知道,在古爐村誰要扳倒我夜霸槽恐怕他還沒這個能力哩!

婆說:這也是,也是。

霸槽說:今日晚上都不睡覺,紅大刀在謀劃哩,榔頭隊也在謀劃哩,大家就都謀劃吧,明日早上就看誰弄倒誰!

霸槽說過了,卻笑了,再說:蠶婆,也害得你們睡不成囫圇覺了。我沒別的事啦,我走呀。如果天布他們還來,你就告訴他,我夜霸槽來過。我去呀,你們睡吧睡吧。

送霸槽出了門,霸槽竟然在巷道里哼哼著唱曲兒。一直聽著他哼哼著,走遠了,關了院門,狗尿苔說:婆,睡吧。婆說:這咋睡呀?!狗尿苔覺得都是怪他連累了婆,就不再出聲。婆站在燈影裡,一下子很瘦也很老了,剛才梳好的頭髮又亂了,像是一堆茅草。狗尿苔這陣想給婆說寬心話,他說:作證就作證,兩邊都作證著也好,也不至於得罪兩派。婆說:娃呀,那是把全村人都得罪了!狗尿苔說:咋能都得罪?兩派都尋我,顯得我重要麼。婆說:誰把咱在眼裡拾了,咱要不是你爺的事,看誰敢來找你作證?就是誰來找上門,咱不作證誰又能咋?婆突然罵了一聲:老髁呀,你咋不早早捱了槍子,你害我婆孫倆!婆又在罵爺,狗尿苔就不敢多吭聲,自個脫了鞋爬上炕去。婆卻讓他把鞋穿好,連夜去天布家一趟,給天布說霸槽來找過他了。狗尿苔從炕上又爬下來,吃驚地看著婆,還在婆的額頭上摸了一下,說:啊婆,你氣病啦?婆說:我還想死哩,可世事不讓死麼。狗尿苔說:天布來找我,我沒去給霸槽說,霸槽來找我了,我就去給天布說?我和霸槽近和天布遠哩。婆說:我琢磨霸槽的話,他來找你,一方面是要你也作證,一方面可能也是想讓你把他們要整磨子和牛鈴的事透給天布的,你這一去,或許兩派打個平手,就誰也不整誰了。他們都不整了,也就用不著你去作證。狗尿苔覺得婆說的是,又覺得婆說的不是,可婆讓他去天布家,他也就去了。

巷道里黑咕隆咚,像是進了灶膛。狗尿苔沒有提燈籠,也沒有拄個木棍,即便夜是個瞎子,他也是個瞎子,他的腳能尋著路,知道哪兒有一個石頭,哪兒有一個小坑,只是老覺得後邊有人跟他,回過頭了,又什麼都沒動靜。他後悔忘了帶火繩,把火繩掄起來鬼不敢近身,誰躲在什麼地方監視他也監視不了了。但他沒有帶火繩,就說:來個螢火蟲吧!果然就來了螢火蟲,螢火蟲不遠不近地在前面飛,終於到了天布家。天布真的沒有睡,沒有睡的還有磨子,灶火,明堂,本來,還有田芽和馬勺,狗尿苔報告了霸槽去他家的事,他們一下子都呆了,灶火暴跳如雷地罵起來,頓時所有人都罵成一堆,他們沒人再理會了狗尿苔,狗尿苔也就悄悄退出來。

螢火蟲還在天布家院門扇上趴著,狗尿苔一出來,螢火蟲又前邊飛著,一直領著狗尿苔到了家門口。婆在院子裡的捶布石上坐著等狗尿苔,聽見了狗尿苔的腳步聲,卻又聽到狗尿苔在說話:你回去吧,噢,回去。婆開了門,門口只有狗尿苔,婆說:天布送你了?狗尿苔說:沒。婆說:那你和誰說話?狗尿苔說:是隻螢火蟲,它家住在塄畔的。婆說:你碰上鬼啦?!婆要狗尿苔摸摸頭,跺跺腳,再呸一口唾沫,狗尿苔沒聽婆的,進了廚房尋水喝,說他渴了。婆跟到廚房,問去了天布那兒,天布咋說的,狗尿苔說一屋子的人沒說啥,只是罵榔頭隊。婆悶了一會兒,拉著狗尿苔到了炕上,婆說:只是罵哩?狗尿苔說:只是罵哩。婆說:沒說他們咋辦呀?狗尿苔說:沒說,還是罵哩。婆說:這……。狗尿苔又熬煎了。婆說:你剛才不在,我想了又想,如果明日兩派都不整了最好,如果整,誰讓你作證你還是說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到,即便別人說你耍滑頭,耍滑頭就耍滑頭吧,這樣可以保全自己。婆的話給狗尿苔出了主意,吃了定心丸,他給婆點著頭,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