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黑把剝了皮的豬崽在案板上剁,狗尿苔悄聲說:這事情你要揹著麻子黑的,你不會剝?牛鈴說:是麻子黑出的主意,我能不叫他,再說出了事有他給咱扛著哩。
肉煮在鍋裡,香氣很快就溢位來,麻子黑讓牛鈴把上屋的窗子全關了,又讓狗尿苔站在院子聞聞,看是否能聞到香味?狗尿苔站在院子裡,沒有聞到香味,但許多鳥卻在院子裡飛,有幾隻從屋簷下的椽眼裡往進鑽,鑽不進去,就開始叫,把屎拉在簷牆上。狗尿苔知道鳥在罵哩,就說:一會兒給你們啖骨頭!一隻貓爬在了院牆頭,嗚裡哇嗚地叫,狗尿苔拾起個破草帽扔過去,說:沒你的!
屋子裡,煮了一會兒,麻子黑就揭開鍋蓋,夾出一塊肉來,擰一疙瘩吃,說:嗯,還沒爛。又一會兒,又夾出一塊吃了,說:嗯,還得一會兒。牛鈴說:你咋老吃哩!麻子黑說:我嘗爛了沒有。牛鈴說:沒煮爛讓你嘗完了!自己也夾了一塊帶骨頭的,啃了在嘴裡嚼,肉的確沒爛,嚼不碎,就嚥了,把骨頭拿出來讓狗尿苔再啃。狗尿苔沒啃動,把骨頭扔了,那些鳥忽地全撲下來,有一隻竟叼住就飛,但在空中骨頭又掉下來,下邊的三隻鳥在骨頭未落地前又接住了,然後一塊飛出院子,所有的鳥便全飛出了院子。
過了一個時辰,上房門一直沒有開,等門開了,麻子黑一臉滿足地走出來,牛鈴和狗尿苔也滿嘴油光地走出來。牛鈴將盆子裡啃過的骨頭埋在了院牆角,說:咋這渴的。去桶裡舀了半瓢水,問麻子黑:你喝不喝?麻子黑說:你想拉肚子呀,白吃呀?!牛鈴就不敢喝了,說:就是太小,沒吃哩就完了。狗尿苔說:豬又不是牛。麻子黑說:啥時候能再來場雨,把牛圈棚淋坍就好了!
麻子黑開院門走了,麻子黑一走,狗尿苔就罵麻子黑賊,好肉全讓他吃了。兩人出了門,就在村巷裡走,要去幹什麼,都不知道要幹什麼,就是出來想轉轉。雨漸漸地駐了,空氣裡像放了糖,吸進嘴裡甜甜的。樹葉翠綠,巷兩邊的牆上有蝸牛在爬,爬過了身後就亮晶晶一道銀線。瓦塄上的瓦松子經雨淋後,開了一層小花,像又撒著了一層鹽。哎呀,天布家院門前的照壁上,老藤蔓如鐵絲網一樣還罩著,從土裡長出來的新苗子,已經半身高了,幾十個枝頭活活地在老藤蔓中往上鑽。狗尿苔拿個棍兒戳一個枝頭,枝頭竟順著棍兒就捲起來。狗尿苔說:這像啥?牛鈴說:像人指頭。狗尿苔說:像舌頭!爭論者,一抬頭,狗尿苔家的杜仲樹下,行運叉著手站著,狗尿苔忙拉牛鈴往斜巷去,行運說:過來!牛鈴頭沒動,低聲說:發現了。狗尿苔說:死不承認!兩人就直著眼過去。行運說:你們吃了我的豬?牛鈴說:沒。行運說:張開嘴!狗尿苔吭昂一下,鼻子裡流出兩道稠涕,行運就不看他們嘴了,說:日他媽,我把死豬扔到尿窖了,後來覺得豬崽還能吃麼,再去撈就不見了?!牛鈴和狗尿苔趕緊走開,遠處傳來行運媳婦的哭罵聲:吃我肉的,你聽著,吃了你爛嘴爛舌,得絞腸痧,沒勾門子!啊嗚嗚,你吃了我的肉啊,啊!
被行運媳婦咒罵過,狗尿苔竟一連幾天都覺得肚子不對勁,說疼也不是多疼,但就是下墜想去廁所,可去了廁所又拉不下。婆說:你後跑裡?狗尿苔說:沒事。婆說:沒事就別蔫著,灶膛裡我收拾了一籠子灰,你去給地裡的土豆苗苗壅上。狗尿苔提了灰出門,婆還在交代,在每一棵苗苗下壅了灰了,再用土蓋住。狗尿苔在自留地裡壅草木灰,連畔的是面魚兒家的自留地,開石的兄弟鎖子在地裡拉屎。鎖子和得稱原本經管村裡的水渠,突然想拉屎了,跑到自家自留地來拉,拉完了蹲在地頭眯了眼看兩塊地中間的黑線,說:咦,你家的土豆苗苗咋長到我家地裡了?狗尿苔說:這不可能!鎖子說:你瞧麼,中間弓著!狗尿苔看了,中間的地界線是有些不端,兩棵土豆苗稍微靠到了界線上。狗尿苔說:這有啥呀,聽說這一片地解放前都是我家的!鎖子說:啥,你說啥,你翻變天賬呀?!狗尿苔平日愛去面魚兒家,面魚兒老兩口待他也好,但他並不喜歡開石鎖子,開石其實對他面冷,也沒有打罵過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看見開石鎖子那五官太緊湊的臉,還有那內八字步,他就不愛惦這兄弟倆,現在他順口說了一句,鎖子嚴肅了,他就後悔話沒說好,說,我不是那意思。鎖子卻說:那你啥意思?啥意思?!狗尿苔說:我說錯了,行不?鎖子說:我要告訴你,狗尿苔,以後別說那話!狗尿苔老實了,說:你不會給支書彙報吧?鎖子說:念咱兩家熟,饒了你。狗尿苔又說:也不要給我婆說。鎖子說:那你把那兩棵土豆苗給我拔了!狗尿苔說:苗苗長那麼大拔了可惜,等結土豆了,我記著,把土豆挖了給你。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