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來都想回避那個悲劇性的結果,繞來繞去,還是碰上了。他們沉默著,又返回棧橋。
麥克阿瑟終於登上了魚雷艇,站在甲板上,抓住鐵欄杆。纜繩解開了,摩托魚雷艇怒吼著,揚起很高的尾浪,劃了一個很大的弧線,朝馬尼拉灣外馳去。東風強勁,海浪滔滔,小艇顛簸得厲害,浪頭打進艙口,把裡面的人淋得溼漉漉的。“將軍”全身都溼透了,但他連動也不動。
麥克阿瑟不顧狂烈的海風,久久地注視著科雷吉多爾的山岩。在那個長三英里、最寬處一英里半的小島上,留下了汶萊特和數萬官兵。在深邃的馬林達隧道里,還存有成千噸軍用物資。修築了多年的“軍艦島”還能堅守住。然而,他還能重返巴丹嗎?
日軍的入侵狂潮正在高漲。美國剛投入戰爭,物資、精神上都缺乏準備,人人追求物慾,國家醉生夢死,年輕一代根本不知道戰爭是怎麼回事。僅有的一點軍火和兵員,又根據羅斯福“先歐後亞”的戰略方針,都運到英國去了。他拿什麼打回菲律賓?他是一個失敗的將軍,一個六十二歲的老人。重返巴丹,只是一個遙遠的、玫瑰色的夢幻。
他成了一個被遺棄的愷撒,一個失意的奧古斯都,一個前往厄爾巴島的拿破崙。往事俱成煙塵,統帥百萬雄兵的麥克阿瑟已經成為歷史上的麥克阿瑟。現在他手頭沒有一兵一卒,妻子、兒子,身家性命全在日本艦隊虎口之中,能否出逃,尚在未定之數。
“將軍”的臉像紙一樣蒼白,牙關緊咬,嘴角在抽動,奔放的感情終於沖決了理智的閘門,在他周身激揚。麥克阿瑟舉起他嵌著金穗的將軍帽,朝在暗夜個消失的科雷吉多爾島方向,用力揮舞著。
2
PT—41號魚雷艇駛出馬尼拉灣以後,同第三中隊的其餘三艘魚雷艇完成了編隊。然後,巴爾克利率領著這支小艦隊向西航行,進入中國南海。漆黑的夜、濃重的霧,掩護了巴爾克利的小艦隊。從逃亡者來講,天越黑越好。然而海浪就不那麼客氣了,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高的巨浪衝擊著魚雷艇,巴爾克利的“綠龍”像軟木塞一樣在波峰浪谷間顛簸。魚雷艇實在不是遠洋航行的船舶。簡、阿周和小阿瑟全暈船,嘔吐不止,十分痛苦。只有麥克阿瑟還立在甲板上,任憑風吹浪打,一動不動,好像一具無生命的錫兵。
他究竟什麼地方錯了呢?前陸軍參謀長深刻地在反省。難道沒有做好準備嗎?他利用了六年裡的每一天,組織,訓練了二十萬菲律賓聯邦軍隊,採購了飛機、野炮、槍支和魚雷艇;他做了大量的努力,修築工事,防禦海灘,計劃破壞每一處道路和橋樑——在呂宋,懸崖山洞之間的橋樑歷來被視為生命線。然而,這一切措施在日本人的致命一擊之下,竟會像紙糊的大廈一樣轟然坍塌。
巴爾克利上尉投說錯,PT-41號的引擎已經超過了大修期。正需要它振翼奮飛的時候,它卻吭哧了幾聲,停轉了。PT艇有三臺萊特型汽油發動機,巴爾克利早已經做了準備。輪機兵開啟防爆燈,忙活了一陣子,機器終於又響了,一行人重新上路。
也許,他什麼都錯了。他對日軍的戰鬥力估計不足。他雖然並不把美國報紙上對日本兵的蔑視當真,什麼“黃軍衣肥大,褲筒寬鬆,羅圈腿短得可笑,士兵好像又髒又縐的牛皮紙包裹,軍官挎著和身高極不相稱的戰刀,彷彿一具玩偶”等等。他是軍人,知道日本關東軍早在一九三一年就投入了戰鬥;一九三七年,幾乎所有的日本陸軍都在中國戰場上獲得了實戰經驗。但他還是低估了敵人。相反,卻高估了自己。實際上,他的菲律賓軍隊裝備太差,沒有足夠的野炮,沒有足夠的彈藥,沒有值得一提的空軍,只有象徵性的海軍。他計程車兵都是臨時僱來的亞洲人,面黃肌瘦,萎靡不振,有空就打盹,有錢就吸鴉片,槍響就作烏獸散。對他們來講,認為被日本人佔領和被美國人殖民是一樣的,就像美國人殖民同西班牙統治一個樣,他們才不為遠道而來的白人賣命呢。而這些到海外服役的白人又會為誰效死呢?
為什麼中國戰場能把日本人牽制那麼久,使日軍陷得那麼深,日軍統帥部會如此深感失望,而要向南洋的美國人、法國人、英國人和荷蘭人開刀呢?他頗為困惑。
他遠離美國本土一萬英里,就是那片自己的土地,也遠不是那麼友好,那麼可靠。羅斯福不信任他,是他的剋星。沒有那個小兒麻痺患者,他說不定會入主白宮。“愷撒笑,龐培哭。”現在羅斯福笑,該輪到他麥克阿瑟哭了。羅斯福一定會放棄太平洋戰場,反攻遙遙無期,他的豪言壯語只不過是一句戲言……
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