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也有例外:某些傷兵,某些極其虛弱計程車兵無力自殺,活著落到了美軍手中。日軍統帥部根本不考慮這種可能性,他們以為皇軍除了勝利就是戰死。他們一方面對士兵竭盡恫嚇之能事,宣傳敵人對戰俘一律處死,被俘是軍人最大的恥辱;另一方面,他們從未對士兵們進行過反審訊訓練,因此俘虜們很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比竹筒倒豆子一樣痛快。
日軍對文字的保密也絲毫未予注意,根源是他們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失敗。惠特尼的部隊繳獲了大量敵兵日記,日本兵幾乎每人都有記日記的習慣,東方人的感情總喜歡用含蓄的形式表達。同時,地圖、檔案、命令、手冊,應有盡有地被美軍收集起來,只缺少密碼,這方面日本人格外保密,但早被美國情報機構掌握了。一切情報和俘虜口供都表明:日軍第十七軍的最後抵抗堡壘是埃斯帕恩斯角。
惠特尼早就知道這些情況了。他留下來,就是為了參加攻打埃斯帕恩斯角的最後戰鬥。“那麼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輪到了一出好戲的落幕,我可不打算錯過。”他對丁恩上尉說:“它是太平洋上的凡爾登,它是日本人的亨德森機場。”
理查德·丁恩上尉陪同惠特尼去前沿。美軍連續不斷地向西發動進攻,已經克服了馬塔尼考河西岸的日軍陣地、克魯茲岬、奧斯騰山和科卡姆波納灣。到一九四三年一月,前鋒抵達塔薩法隆加海角,再也無法推進了。整條戰線陷入苦戰之中。
在叢林道路上,在腐朽的倒木和苔蘚上,在海岸的巖穴裡,到處都遺留下日軍的破爛武器、物資、器材,就是沒有一粒糧食。道路附近的大樹被剝了皮,露出白碴。海岸邊礁石上的海蠣子全都被刺刀撬開了。丁恩上尉告訴惠特尼:魚蝦和海蠣子,無論生吃熟吃,都需要消化力極強的腸胃,人一虛弱,食用這類東西,只能把腸胃吃壞。“日本人是沒有指望了,我們的空中封鎖卡住了他們的咽喉。中校,我應該帶一本朱里奧·杜黑將軍的書,這個義大利人在飛機剛問世的時候,就預言它將成為戰爭的主宰。”
“如果沒有我們死守亨德森機場,沒有海軍打退‘東京特快’,‘仙人掌’(瓜島美軍飛行隊的外號)飛行員也不能幹得這麼漂亮。”惠特尼從沙灘上揀起一隻隨潮水衝來的寄居蟹,對他的書生連長說:“空軍就像這隻蟹,陸戰隊和海軍就是它的螺絲殼,沒有殼,蟹就會死亡。有了殼,蟹就能在汪洋大海中自由遊動。太平洋戰爭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場奇特的戰爭。海軍利用制海權把步兵送上敵佔海島,步兵為空軍奪佔一個機場,飛機從機場上起飛,掩護海軍奪取下一個海島。日本人就是這麼幹的。可惜,瓜達爾卡納爾島離拉包爾太遠了,在日本戰鬥機的極限航程上。我們的反攻也會遵循這個戰略。謝天謝地,我們的參謀長聯席會議可別犯同樣的錯誤。”
密林中沒有大道,全是蜘蛛網一樣的林間小徑。奇形怪狀的熱帶藤本植物懸纏在美培樹帶凹槽的樹幹上,各個層次的樹冠已經封頂,陽光被擋在綠色大廈的外面,雨林中昏暗模糊。惠特尼踩到一具日本兵的屍體,幾乎滑倒,嚇了一跳。
黑壓壓的蠅群已經爬滿了屍體暴露的面板,根本看不出還有一個人躺在那裡。蠅群飛走以後,死屍露出來,大部分的肉已經被蛆蟲吃光,面口非常醜陋,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露出了白骨。惠特尼用靴子翻過屍體,軍服早已經爛成破片,一塊塊紫色的爛肉貼在骨頭上,肉上凝著黑色的血痂。一股惡臭使惠特尼嘔吐起來,而丁恩上尉早已司空見饋,忙著給營長探路,滿不在乎地說:“多著呢,從馬塔尼考河畔到塔薩法隆加,一路都是死屍。我們顧不上埋,只埋自己人的,死人比活人還可怕。”
一會兒,惠特尼遇到第二具屍體,不久,又碰上第三具。一英里路就有四十多具,他也見怪不怪了。
“啪”一聲槍響,打在惠特尼身邊的藤條上,藤條被打斷了。“日本狙擊手”!丁恩上尉邊喊邊把營長拉到一棵樹後面,接著又響了一槍。
丁恩上尉取下肩上的步槍,仔細在雨林中尋找目標。好一會兒,他讓惠特尼用柺杖把軍帽挑出去試試,結果又招來一槍。丁恩狠狠地回了一槍,一個沉重的東西從大樹上掉下來,“噗”地摔在灌木叢裡,像一頭死豬。
“得小心哪,中校,日本兵還不斷滲透過來,襲擊我們的人員呢。”
為了躲日軍狙擊手,惠特尼和丁恩在雨林中迷了路。丁恩只顧去搜尋敵人,惠特尼卻在想:如果巴丹和科雷吉多爾誓死不投降,那些堅持到底的美軍將士是不是也會變成一堆腐屍和白骨?糧食和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