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的字典裡就應該沒有“改變意見”這四個字!
可是今天,他破天荒的在弘文館這樣重要的御前會議之上,當著滿朝重臣,生生的扭換了自己的觀點!
“問我為什麼?”魏徵輕然一笑,這個硬脖子鐵骨頭的老頭兒,臉色少有的溫和甚至還帶一點羞怯,他說道,“房相公說的那個書生的比方,讓魏某想起了自己年輕之時。眾所皆知,魏某起身寒微家中貧窮,早年求學之時,魏某經年不回家探望。每每三五七年回家一趟,總是聽聞有哪個親人亡故,或是故土遭受了什麼災害。魏某,因此而經常責怪家中同胞,為何不通知我一聲,也好讓我盡孝道。魏某至今記得老父的一番話,他說,既是外出求生,就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求學,別的都不要想。你若老是惦念著家中的親人田舍,不如就扔了那求學的幌子,在家經營幾畝薄田度日罷了,也可讓我等認命,對你的前程免了這份莫須有的期盼。”
眾人聽完後,靜默無語。
魏徵笑了一笑,又道:“些許陳年舊事,讓諸公恥笑了。其實魏某是想說,眼下我大唐朝廷是有一些動盪,但不至於壞了根本,畢竟皇帝陛下仍然君臨天下,這大唐的江山就壞不了;蘭州之地的確是耗了不少的錢糧一度成為大唐最大的負擔,可是現在蘭州已經走出了這個困境,至少可以自給自足了。若此時謀和休好,便是真的半途而廢,以往投入的錢財人物那就真是浪費了。房玄齡主管大唐的財政錢糧,沒人比他更清楚這筆帳怎麼算。玄齡,我問你。如果現在半途而廢,再要從頭做起重新備戰,當耗費幾何?”
“玄成這話問到點子上了,這也是房某為什麼要支援蘭州出戰的原因。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收勢不發再要起勢,一則失了先機,二則,更加費力。”房玄齡說道,“房某仔細估算過了,如果此時與吐蕃休好罷了戰事,則此前在蘭州的一切投入皆成虛話。經過一兩年的建設,蘭州已經成為一個西陲的重要商旅中樞,錢糧收入十分可觀,而且兵強馬壯正當用武之時。若此時罷戰,則絲路之上的商旅財富要與高昌、吐蕃、西突厥平分,大唐喪失數個西域屬國。除此之外,蘭州大軍勁銳的兵鋒,為之一墮。如此,蘭州便要變成一灘死水,非但是以往的富庶與繁華難以繼續,到時還得撤軍回朝、遷民回中原。這又得費去多少人力物力?——話說回來,中原與夷邦之間的所謂和平,真正能持續多少年呢?現在吐蕃願不願意求和還很難說,就算他們願意了,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認是是我大唐怕了他不得己與之休好。蠻人素無信義,賜婚一舉雖能暫時緩合兩國矛盾讓戰火稍歇,但誰能保證心生傲慢的吐蕃人能老實多久,又來發動戰爭?到時,失去了絲路活水供養的蘭州已不復今日之盛壯。可以料想,十年二十年之後的蘭州,必然又回到百姓貧窮入不敷出的狀態。朝廷為防禦西線每年要支出多少財賦?不僅如此,短暫而虛妄的和平能讓人懈怠和麻木,若吐蕃來襲時我蘭州兵馬疏於戰陣兵鋒失了勁銳……諸位,房某絮絮叨叨說了這多,其實只有一個意思——現在表面看來與吐蕃開戰很不是時機,其實從根本上講,是十分划算的!”
“所以,玄齡,魏某才服了你這個大唐的大管家啊!”魏徵點頭而笑,又搖了搖頭,說道,“我等在官言官在位言位,都沒能像你一樣,站在社稷長遠的角度來思考。魏某是真老了……好了,諸公,魏某告辭了!魏某,生平第一次在重要朝議之中,收回並改變自己的意見——我,支援蘭州用兵!告辭!”
兩名家僕左右攙著魏徵,出了門,將他抬上一挺竹木椅紮成的簡易抬轎,吱吱吖吖的抬走了。
所有人的視線,一直目送魏徵的消失,半晌無語。
今日這會議,實在是一波三折,太富有戲劇性。起初,許多人以為會是長孫無忌以絕對優勢壓倒主戰派,呈現一邊倒的態勢;結果魏徵一出手就打破了長孫無忌的這個幻想說要所有人表態,秦慕白妙筆生花來了個“民主投票”打了長孫無忌一個猝不及防,從而極大的淡化了長孫無忌個人的影響力與威懾力。
緊接著,尉遲敬德的攪局,房玄齡的突然出現,褚遂良的意外中立,都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
局勢,眼看著在朝主戰派有利的一方傾斜。
長孫無忌,依舊沉得住氣。
雖然現在他暫時無法一邊壓百巧的完全擊敗主戰派,但他有充分的自信,只要自己還咬著不放,就沒人能逾越他最後的防線。
那支奇兵房玄齡不可以,臨陣倒戈的魏徵不可以,城府深沉的褚遂良,這三個人加起來,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