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薛仁貴面露疑色,血蓮說道:“而我的生母,是大唐賜婚給我父親的李姓皇族郡主。所以,我會說漢語,會寫漢字……將軍,究竟有沒有傷藥,救人如救火!”
“來人,馬上過去幫助醫治友軍傷員!”
“諾!——”
血蓮這才吁了一口氣,策馬走在薛仁貴身邊,頗為神往的看著薛仁貴那一挺神武無敵的方天畫戟,說道:“薛將軍,果然是天下無雙的神將!”
“不敢當。”薛仁貴忙道,“普天之下稱得上‘神將’二字的,唯有一人——他就是我大唐翼國公,秦叔寶!”
“可依我看,將軍的英勇更勝秦叔寶!帶甲數千便將十萬大軍殺得敗退百里潰不成軍,此等壯舉,雖古之名將不可及!”
“是麼……”薛仁貴淡淡了應了一聲,未作多言。
“將軍得了這一場大勝,似乎並不高興?”血蓮直言不諱的好奇問道。
“有何可幸……”薛仁貴微然一笑,眼神尤發深邃與迷茫。
“將軍……為何流露出憂傷與悲慼?”血蓮更加好奇,依舊單刀直入的問道。
“我並不想造下這許多殺伐。我只是……想回家。”薛仁貴微然一笑,轉頭對她道,“我們這一萬多人,都只是想回家。可是已經有好多人,回不了家了。包括薛延陀人,回紇人。”
血蓮睜大了眼睛異訝的看著薛仁貴,迷茫了半晌,月光將她靈動的眸子照得比夜家的星星還要明亮。
“將軍……有一顆大慈悲之心,是真正的英雄!”血蓮突然道。
“為何這麼說?”薛仁貴不禁笑了,“我可沒想這麼多。只是想起以往一位朋友跟我說過的話,雖說‘以殺止殺殺之可也’,但是,每個人都有他的親戚朋友,都有他的妻兒老小倚門而盼……殺一人不足罪,而傷百人才是大罪孽!這些陣亡在鄂爾渾河草原的兄弟們,我不知道,回去後如何跟他們的家人交待!”
一席話,說得附近這些鐵骨錚錚的唐軍將士們,潸然淚下。
血蓮頓時悚然動容,驚訝道:“薛將軍,你們都是真正的勇士!你們的眼淚,會讓天神都感動!……等我舅舅他們清理完戰場,我請他將唐軍將士的屍骨都收集起來火化,讓南下的風送他們回家好嗎?”
“什麼?”薛仁貴一時沒回過神來。
“現在是夏末時節,最多南風,不是吹往中原的嗎?”血蓮說道,“在我們阿史那部族有個傳說,如果有人客死異鄉,就讓他的骨灰隨風而逝,魂魄就會找到回家的路,與家人團圓。也就是中原所說的‘落葉歸根’。我看這幾天都是南風,不如,明後天我們就在鄂爾渾河邊,送這些英雄們回家吧!”
“……”薛仁貴沉吟了半晌,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日後,鄂爾渾河邊燃起熊熊大火,唱起了大唐的軍歌——“茫茫瀚海,親親我家。滾滾塵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兒熱血……”
雄渾,遼遠!
悲壯,蒼涼!
南風在草原上發出嘯響,唐軍將士們揮灑著骨灰,喊著陣亡兄弟們的名字,聲音淒厲、剛勁……
“關中咸陽趙青山,回家了!”
“洛陽封成德,回家了!”
“嶺南祝成,回家了!……”
薛仁貴騎在馬上,身上已沒有了那日激戰後的血汙,白馬銀袍威風凜然,只是眉頭卻是一直緊鎖,眼神幽遠的看著南方。
阿史那血蓮換回了草原的女兒裝,駐馬站在薛仁貴身邊。她漢胡渾血的玲瓏五官與略帶小麥色的肌膚,盡顯特殊柔美,又不失勃勃英氣與一絲野性縱橫。
在草原上,她與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據說,這一次夷男血洗阿史那族,找的理由就是“求婚遭拒”——他要同時強娶血蓮姐妹,而賀邏鶻不同意,於是點燃了兩族之間戰火的導火索。
雖然只是一個藉口,借也足以見得血蓮姐妹的美貌。
“將軍在想什麼?”
卸去了戎裝的血蓮,顯然比那日戰場初見時要顯得柔美許多。但儘管如此,她也與大部份溫柔純良的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她在與男人的相處之間沒有半分矯揉與生澀,火烈直腸說一不二,比男人更能彎弓射箭衝鋒陷陣,那樣的激戰下來居然還能生還而且繼續領袖一群男人,足以見得她的特殊過人之處。
兩日下來,同歷生死的薛仁貴已經與她大碗喝酒醉過三次,就差稱兄道弟抵足而眠了。
“想家。”薛仁貴回答得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