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反倒是像地主一樣,招待秦慕白入座。
秦慕白笑了一笑走上前,摒退了帳中環立的鐵甲軍士,坦然的坐到了噶爾欽陵的面前。
噶爾欽陵既不說話,也不抬眼去看秦慕白,而是拿起一個杯子,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遞過來。
秦慕白伸手接住。
二人四目相對。
“幹。”
“乾杯。”
雙雙飲下滿杯。
然後,同時長吁一口氣。
這一嘆,二人都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發自內心的疲憊與解脫。
“終於結束了。”噶爾欽陵輕吟了一聲,嘴角上揚悽然的一笑,然後輕微的搖了搖頭——
“我輸了。”
“我說過,你我之間沒有輸贏。只是大唐與吐蕃之間,分出了高下。”秦慕白說道。
“秦慕白,你可不可以不這樣虛偽與做作?”噶爾欽陵並沒有發怒,只是用聊天的語氣說道,“成王敗寇,生死攸關。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完全不用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託辭!”
秦慕白無所謂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我能征服你的國家,我能打敗你的軍隊,但我永遠無法超越你。無論是才華能力,還是功績名望。”
“重要麼?”噶爾欽陵輕笑了一聲,“原來你只是注重這些身外虛浮之物。你太讓我失望了!”
秦慕白的臉上浮現出了微笑,看著噶爾欽陵,笑而不語。
“你笑什麼?”
“我笑你。”
“我很可笑麼?”
“非常。”秦慕白飲下一杯酒,說道,“中原有句古話,叫做蜉蚍撼大樹,可笑不自量。你說可不可笑?”
噶爾欽陵的表情一滯,明顯被秦慕白這句話堵了個夠嗆,半晌無語。
“噶爾欽陵,一個人,再如何驚才絕豔,他的能耐終究也是有限的。”秦慕白說道,“我秦某人自知在許多方面比不過你,但至少有一件,比你強。”
“你是想說,你辯天機識時務?還是擅權術長謀略?”噶爾欽陵冷笑。
“都不是。”秦慕白微笑淡然,說道,“是我運氣比你好,生在了大唐!”
噶爾欽陵的表情,瞬間凝固。
“若有來世。”秦慕白微笑,“如同侯君集一樣,我願世世,生於大唐!”
第500章 天命,人願
沒人想到,兩個生死宿敵的男人最終遭遇到了一起,並沒有拔刀相向血濺當場,反而座談對飲通宵達旦。
天將黎明之時,軍帳中還傳出了悠揚的琴音,充滿異域情調的曲風。
“秦慕白,別再像其他的漢人那樣淺陋無知。你們把所有異邦人都叫做胡人,認為只要是胡人用的刀就是彎刀,胡人彈的琴就是馬頭琴。”噶爾欽陵的聲音和語調聽起來很像一名老師,他說道,“現在我彈的這種六絃琴,也有五絃的,它的名字叫‘扎木聶’。”
“我知道的,噶爾老師。”秦慕白笑道,“在吐蕃語裡,扎木是‘聲音’的意思,‘聶’是悅耳動聽之音。扎木聶,即是動聽悅耳的琴。剛才我請你奏曲隨口說了一句‘馬頭琴’,只是出於語言習慣。”
“你們這樣的習慣,非常討厭。”噶爾欽陵雙眉微沉,厭惡的說道,“你們總是自認高人一等,打從心眼裡瞧不起胡人,對我們的風俗、習慣等等一切都沒有任何尊重的念頭。在你們看來,我們茹毛飲血形如畜牲,沒有感情沒有信念。”
“你太偏激了。”秦慕白淡淡道。
“我說的是事實。”噶爾欽陵眼中閃過一道厲芒,凝視著秦慕白,說道,“當年我第一次騎上馬背的時候,只有七歲。當時我父親就告訴我,漢人是我們永遠的敵人,就像野獸永遠不會與獵犬成為朋友。從那時候起,我就很好奇,為什麼同樣是人,我們卻要與漢人如此的相互仇視?於是八歲那一年我第一次去了關中,到了長安。然後遊歷中原各地,求學成練,長達五年之久。”
“這五年對你來說,肯定至關重要。”秦慕白說道,“你精通漢學,連一般的儒生也比不上你。你熟讀兵書用兵高妙,堪稱當世兵家之大成者。是漢學讓你變得文武雙全,但你到頭來,為何要征服中原欺凌漢人?”
“我承認,漢學的博大精深與中原的富裕文明讓我歎為觀止。但更讓我震驚的或者說是憤怒的,是你們漢人看待胡人的那種眼光。”噶爾欽陵眉頭深皺,似在回憶一件十分不堪回首的往事,說道,“只要是胡人,在你們眼裡就是野蠻、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