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不包括我。’噶爾欽陵很想說出這句,但話到嘴邊卻換成了,“贊普,請整兵備戰。”
“欽陵!”
“臣弟在!”
“就請你……”棄宗弄贊的臉色不是太好看,有點尷尬,也有點悔恨,勉強的苦笑了一下,說道,“就請你重掌兵權,率領王城二十萬兵馬,迎戰侯君集!”
“是。”噶爾欽陵彎腰撫胸應了諾,從棄宗弄贊手裡,接過牛角兵符。
然後,什麼多餘的話也沒有說,噶爾欽陵大踏步就走了。
棄宗弄贊摒退了醫官大臣和侍從等人,坐在榻邊凝視著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的東贊宇松,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以拳錘額自言自語道,“欽陵,你贏了!你都不願多說半句,你一定認為事實已經證明你是對的,不屑多言。我也一直認為我自己才是對的,可是事實……秦慕白,你太狠毒了!我們這些被你們稱作蠻荒胡野的牧人,都僅只豢養看家護院的番犬獵狗,你卻豢養了侯君集這樣的魔獸!而且,你還把這頭魔獸圈養在屋外的柵欄上,非但沒用鐵籠子關著還故意不將繩索繫牢!”
“這場戰爭,究竟是吐蕃與大唐之間的邦國對抗,還是噶爾欽陵與秦慕白之間的私人較量?”
“連我這個贊普,都已是無能為力!歷史,竟要交由兩個將軍來譜寫!……難道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帕莫離草原,邏些城以東最肥美的一處草場,平日裡總是牛羊成群牧歌悠揚。
此處風景如畫,坐看蒼穹遼遠,乳白的雲朵慵懶的飄浮。清澈見底的河谷中有鵝卵石映身出耀眼的溫暖陽光。眺望吐蕃的雄偉王城,近在咫尺。
斥候來報,說吐蕃王城前正在大規則的集結軍隊,正朝此處開來。
侯君集卻下令,所有人卸甲下馬,在這清澈的河谷中,洗個澡。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無論是名利富貴,還是恩怨情仇,包括身上的汙垢與鮮血。”
兩萬多名唐軍將士脫掉衣甲,默默的下河,靜悄悄的用清冷的河水擦洗身體。
河水開始泛紅,泛黑,最後變成一片醬紫色。
侯君集沒有下河,騎在馬上,靜靜的看著這群唐軍將士們。
“你們都是真正的好漢,更該是名垂青史的英雄,卻生不逢時,遇上了侯某這樣一個混賬玩藝兒。”侯君集獨自沉吟輕聲嘆息,“這筆債,算侯某欠你們的。如果真有來世……哪怕歷經萬世,侯某也必定一一償還給你們!”
河谷中傳來隱隱的低泣之聲。有些人彼此擁抱,握拳,抱頭痛哭。還有一些人一動不動的躺在河水任憑河水沖刷,彷彿是在享受生命中最後的一段寧靜。
原來,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期,還在這裡等死。
原來,這些將士也畢竟都是血肉之軀,有著人的七情六慾與求生本能。
“號令——備戰!!!”侯君集一聲沉吼,宛如炸雷。嗓子都差點啞了。
一聲令下,不管是痛哭的還是發呆的,所有將士如同觸電了一樣彈身而起從河谷中爬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披掛上馬集結成隊。
七情六慾與一切本能,瞬間臣服於號令。
斥候來報,邏些城殺來一隊騎兵,人數約在兩萬左右。
“兩萬?”侯君集眉頭一擰,發出質疑。
“是,據屬下目測,的確就是這個數目。”斥候很肯定的回答。
侯君集默默的點了點頭。他沒理由懷疑這個資深斥候的眼光。一路殺來,他彙報的軍情還從來沒有錯過,目測敵軍營寨規模或兵馬數量更是精準無比。
聽到“兩萬”這個數目,侯君集的表情,比之當初聽到東贊宇松十萬大軍時,要嚴峻。
“噶爾欽陵來了。”侯君集輕吐出這幾個字。同時,心中也有了一個念頭——這,就是我侯某人此生,最後一戰了!以他為對手,倒也痛快!!
其實眾將士心中,都早已有了這個料想。一來,侯君集大敗東贊宇松並將其閹割了送回邏些,此等奇恥大辱,身為人臣、身為人子的噶爾欽陵如何忍得?再者,現今的高原之上已是一片風聲鶴唳,人人聞侯君集之名而膽寒戰慄——除了噶爾欽陵,還會有誰膽敢只帶兩萬兵馬,來攖挫侯君集之鋒芒?
“屬下只看清楚,是鐵甲黑袍鷹爪旗的崑崙鐵騎!至於主將,無法偵知。屬下估計,現在敵軍已離我軍陣營不到二十里。”斥候的回答,相當專業盡職。
“鋒矢陣,備戰!”侯君集果斷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