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驚得面如土色,半晌的不言不語,不覺吊下淚來說道:”此事怎了?“雪太守道:”我兄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甥女,恐去不得,莫若留到小弟衙齋,暫住幾時,俟平靜日,送到任所何如?“梅公聞言,說道:”吾兄之言,正合愚意,但只是小女,自令姐去後,無一刻不在膝下,小弟此番出山,也只為擇婿而行,誰料婿尚未得,女又相離。今者閩越山川,道途險厄,天涯父女,至戚睽違,心雖鐵石,寧不悲乎!雖承老舅厚誼,見領小女,但小弟此去,多凶少吉,尚不知父女相見何期!“言至此,不覺撲簌之掉下幾點淚來。如玉小姐與朝霞從旁聽見,亦不覺潛然淚下。如玉小姐道:”爹爹暮年,且是文士,當此賊寇猖獗之際,爹爹深入虎口,恐禍生叵測。據孩兒看來,爹爹何不急上疏告病還鄉,或者聖明憐念,另遣人去,也未可知。“梅公嘆道:”我豈不知?但我為嚴氏弄權,討差出外,這些有見識的,也就紛紛告退,眼見得朝廷已無人。當此天步艱難之際,內有權臣,外養巨寇,若不早除外患,必致遺害腹心;況此間賊寇,名雖為寇,原系良民,總為飢寒逼迫,賊類相扳,以至於此。我若此去,當撫則撫,當剿則剿,誓必掃清巢穴,以報國家。我已備員兵選,奉命出京,又復不去,這分明臨難退縮了。不惟負罪名教,且為嚴黨所笑矣!如何使得?“如玉小姐道:”爹爹所言,俱為臣大義,非兒女所知。只是爹爹此去,水土異鄉,乏人侍奉,倘病竊發,暮年難堪,叫孩兒放心不下。“雪太守道:”父女離別,自難為情,然事已至此,已無可奈何。姐丈既以甥女見託,甥女即吾女也,當擇一佳婿報命。還有一話,弟倒忘了,前日姐丈見教的詩題,極有趣味,弟未及和,已發到學裡去了。吾想越中大郡,定有美才,不日文宗考試,自拔一二佳士,或者良緣有□,得一佳婿,也未可知。甥女是個閨閣英流,含配個文章魁首。“梅公聞言,便改容拭淚道:”聞兄之言,頓開茅塞,若肯為小弟擇一佳婿,小弟雖死異域,亦含笑矣!“因看著如玉小姐道:”我明日送你到舅舅衙中,不必說是舅舅,只以父女稱呼,便好為你尋親。“如玉小姐道:”孩兒既蒙嫡親舅舅收管,就如母親在的一般,料然安妥。只望爹爹盡心王事,以靖群醜,則侍奉有日,萬勿以孩兒為念。“梅公道:”你既有託,我已心安,我閩中此去,七尺之軀悉聽於天矣。今夜尚圖相聚,明日便一片正帆、千里關山耳。且將酒來,我與舅舅痛飲幾杯,以敘別情。“正是:
江洲衫袖千年淚,易水衣冠萬古愁。
莫道英雄不下淚,英雄有淚只偷流。
左右斟上酒,二人共飲了一回,不覺更深。雪太守徑道回府。梅公吩咐小姐道:“你今夜收拾停當,明日好到舅舅府中去。”小姐聽了,不敢違拗,即忙打點。
次早,梅公叫兩乘轎,一乘坐小姐,一乘自坐,親送到雪太守府裡來。雪太守已著人伺候,接進後衙。梅公就叫如玉小姐拜了雪太守四拜,隨即與雪太守也是四拜,說道:“骨肉之情,千金之託,俱在於此。”雪太守道:“姐丈但請放心,小弟決不辱命。”如玉小姐心下興咽,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掩淚而已。雪太守即令治飯。梅公道:“小弟倒不敢領了,一則憑限要緊,一則已唯午時解維,停不得了。”雪太守道:“暫奏一杯,聊作渭城三唱,以壯行色。”叫左右斟上酒來。雪太守恭上,梅公接了酒道:“今日與吾兄、小女一別,未知何日相逢!”雪太守道:“吉人自有天相,不日掃清小蠢,便可榮升,不須憂慮。”一連飲了三杯,梅公也回敬一杯,就要起身。如玉小姐含淚拜別,梅公亦泣然淚下,只得吞聲而別。正是:
世上萬般苦楚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雪太守與梅公,直送出錢塘門方別。正是:
人事無端復雲雨,天心有意合姻緣。
待看雨散雲收後,一段良緣降自天。
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棲雲庵步月訪佳人
詩曰:
世間何事最難禁?才色相逢意便深。
在昔文王歌窈窕,至今司馬露琴心。
千秋佳話非虛業,百載良緣實素襟。
拙鳩空有爭巢力,那得鴛鴦度繡針。
話說柳友梅自那日遊湖遇見二美人之後,心下十分想慕,甚至廢寢忘食。到了次日,先打發抱琴回去,自己只託為考試進城,就與竹鳳阿、楊連城作別。劉有美亦自託有事別去不題。
只有柳友梅心上想著二位美人,一經往杭城中來,各處物色,並無下落,只得回身轉出城來。行了數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