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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母親……”張儀心頭一陣酸熱:“兒不能盡孝侍奉,原已不安。緋雲正是母親幫手,兒萬萬不能帶走,再添母親勞累。”

“傻也。”母親笑道:“莊中尚有幾個老僕,不用娘操持。娘想過了,兒既為策士,周旋於諸侯之間,難保沒有不測。緋雲跟了你,緩急是個照應。這個孩子,難得呢。”

“母親……”張儀知道母親的性格,她想定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三日之後,張家的一輛輕便軺車便上路了。

軺車是母親按照父親生前爵位的規格,在安邑作坊打造的,桑木車身,鐵皮車輪,只要一馬駕拉,簡樸輕便卻又很是堅固;車蓋規格只打了四尺高,是中等爵位的軺車,既實用又不顯張揚,倒很合乎張儀布衣之士的身份。按照官場規矩,這種軺車應由兩馬駕拉,再有一名專門駕車的馭手。但戰國以來名士出遊,但凡有車者都是親自駕馭。如此,軺車便可以打造得更加輕便,只趁一人之重一馬之力。母親打造得這輛軺車也是此等時尚規格,宜於一人一馬,若加一馭手,軺車便顯滯重。但令張儀驚訝地是,這個青衣短打布帶束髮地小緋雲彷彿沒有重量,扭身飄上車轅,張儀在車廂中竟沒有任何感覺!也不見他揚鞭,馬韁只輕輕一抖,軺車便輕靈上道,轔轔飛馳,不顛不簸很是平穩。張儀不禁脫口讚道:“好車技!”少年回眸一笑:“公子過獎了。”驀然之間,張儀注意到這個小僕人竟是如此一個英俊少年!清秀明朗,雙眸生光,一頭長髮黑得發亮,若再健壯一些,當真是個美男子。張儀高聲道:“緋雲,你有姓氏麼?”

“沒有呢。”緋雲答了一聲,卻沒有回頭。

華夏族人的姓氏,原本便不是人人都有。夏商周三代,只有世家貴族才有姓氏,且多以封地、封爵或官號為姓,如同一個部族的統一代號。尋常國人有姓者很少,隸籍庶民就更不用說了,都是有名無姓。春秋時期,禮崩樂壞,身份稍高的“國人”也都有了姓,或從族中官吏尊長,或從原本的封國,或從自己所賴以謀生的行當,譬如鐵工就姓了“鐵”,等等不一而足。戰國以來,變法此起彼伏,各種奴隸紛紛成為自由平民,姓氏也就普及起來了。張儀的“張”姓,就是曾祖脫去隸籍後從了“老國人”中的姻親定的姓,至今已經四代。現下還沒有姓氏的,就是那些還沒有脫去隸籍的官奴與山野湖海的隸農、藥農、漁人、獵人等所謂賤民。而這些人在魏國已經很少,燕趙楚三國則依然很多。如此說來,這位俊仆倒有可能不是魏國人,而很可能是逃離本土到魏國謀生的饑荒遊民。心念及此,張儀也就沒有再問,他不願意這個英俊少年傷心。

大梁、安邑是新舊兩個都城。兩地之間地官道寬闊平坦,輕便軺車馬不停蹄,一天一夜便可到達。但張儀原非緊急軍情,神色疲憊的急吼吼趕到,反倒有失名士氣度,自然就不想趕得緊。日暮時分,渡過大河,他便想在南岸的廣武歇息一夜。緋雲自然是聽他安排,主僕二人便在廣武城外一家可以餵馬的小客棧住了下來。

安頓好馬匹,緋雲問:“公子,往房間裡送飯吧,外邊人多呢。”

張儀笑道:“人多好呵。走,外邊。”

兩人便來到客棧大堂,只見寬大簡樸的廳堂竟是座座有人。緋雲正在皺眉,正好侍者收拾完視窗邊一張案几,走過來殷勤地請他們入座。一落座,緋雲便向侍者吩咐道:“一葷一素,兩份湯餅。”侍者連聲答應著去了。張儀驚訝道:“緋雲,你如何知曉廣武的湯餅名吃?”緋雲笑道:“學的。主母教了我許多呢。”說著看看窗外,只見廳堂外的大院子裡蹲滿了人,盡是布衣短打,一邊嚼著幹餅一邊呼嚕呼嚕地喝著菜湯,竟是一片熱氣騰騰。緋雲詫異道:“這地方忒怪吔,城小,卻車多人多,擠得象個水陸碼頭吔。”

張儀笑了:“ 這廣武,雖是黃河南岸的一座小城,卻因東南數十里有一座著名的敖倉,便生出了商旅大運。敖倉是魏國的最大糧倉,每日進出運糧的牛車馬隊絡繹不絕。但敖倉周圍十里之內都是軍營,不許車馬停留。繳糧調糧的車馬隊,便只有到最近的廣武城外歇腳打尖。時間一長,這廣武便成了敖倉的聯體根基。你看,廣武最大的怪異處,便是城外繁華,城內冷清。窗外吃喝的,是各郡縣的車役挑夫,廳堂裡用飯的,十有八九都是押運的縣吏。”

緋雲不由肅然起敬:“公子懂得真多,緋雲長見識了。”

張儀哈哈大笑,覺得這個俊僕當真聰慧可人。

此時飯菜酒已經上齊,一方正肉,一盆青葵,兩碗羊肉湯餅,小小一罈楚國的蘭陵酒。緋雲對侍者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