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考上學的這一年，李慶香回了家。

廠子要死不活，接不到外來的訂單，全工廠無限期停工，除辦公室人員以外所有部門，全部停工停產。

李慶香嘴裡燒了好幾個大泡，往往是這個泡好不容易下去了那個泡又起來了。

李慶香出生在一個算是物資匱乏的年代，小時候好多人都吃不飽，說是不好的年代又覺得是最棒的年代。

工作以後進廠，只要兢兢業業幹活，就餓不死人。

來到鋼城以後，更是趕上了鋼城經濟騰飛的好時代，生育子女單位有託兒所，滿一百天的孩子就可以送到託兒所去，孩子大大還有單位辦的幼兒園。

你只要能幹活肯出力，誰都可以活得特別好。就是在這種形勢下，突然就說廠要不行了，廠要黃了……

她慌了。

除了會縫紉活，她也不會幹別的。

廠子真的黃了，她以後怎麼辦？

一開始有點安慰的是，張彥平是辦公室的小頭頭，大家都從廠裡回來的時候，張彥平還能勉強上班，過一段時間，就連張彥平現在都要跟家摳腳。

夫妻倆起了個大早，兩個人垂頭喪氣去了菜市場，從頭走到尾，然後再走回來。

什麼菜便宜就買些什麼菜。

開不出來工資，就得從嘴巴上省錢。

張彥平見妻子臉色有點發灰，也曉得李慶香跟著他上火，寬慰道：“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不行我就去找賣苦力的活幹！”

他就不信了，還有活人賺不到的錢？

李慶香唉聲嘆氣：“等等看吧，萬一廠裡起死復生了呢。”

她就是搞不懂，一樣的東西南邊賣的便宜，他們也壓壓價格唄，怎麼廠子就轉不起來了呢？

張彥平搖頭：“恐怕是夠嗆了。”

李慶香拎著袋子跟著丈夫回了家，老頭老太太跟著吃了幾天的青草，也沒敢發表意見。

這個月份的青菜其實它不好吃，茼蒿一口咬下去，杆子都咬不爛，老太太那牙不是太行，天天那綠葉菜一塞塞一嘴牙。

老頭兒偷摸跟老太太商量：“不行，咱們倆工資就交他們，有兩份退休工資日子也不至於過得多難。”

老太太點點頭，示意老頭兒別說了，一會她來講。

吃飯的時候張彥平也是一臉凝重，過去隨隨便便都能找個生路，現在死活找不到！

一離開廠，整個人都傻了，他除了廠裡的那些活，別的都不會！

過去幫這個幫那個做指引，現在指引到自己頭上，啥想法都生不出來！

“不行我一會去你表叔那轉轉。”小芳爺爺見兒子情緒太低落，提了提自己家的親戚。

李慶香眼睛亮了亮：“爸，這能行嗎？”

她一個女的什麼樣的活都能對付，實在不行就留在家裡做家庭主婦，張彥平不行啊！

一個大男人如果不出去上班賺錢，成天憋在家裡，人都憋傻了！

“行不行先試試看唄。”

吃過飯小芳爺爺帶著兒子買了東西去登親戚的門，可這次沒有以前的好運。

張彥平會的東西就是襯衣廠內用得上的，換到其他單位他玩不轉。

現在去考工人，年紀早就超標，沒有任何廠子會接收，年紀卡在當不當正不正的階段，突然之間就彷彿被所有企業都給拋棄了一般。

小芳爺爺回程也是長吁短嘆。

大環境變了，誰也預料不到。

“你跟慶香也別上火，我跟你媽還有退休金，我倆的退休金你們先用著……”

老頭兒知道兒子手裡……沒錢了。

富嫁女兒，後頭小芳又買二套房，手裡哪還有剩。

張彥平搖頭：“你跟我媽的錢你們自己留著，我跟慶香不能要這個錢。”

這個年代，做子女的去啃父母，說出去都讓人戳脊梁骨！

為人子女不孝順不說，還要佔父母便宜？

再說過去佔的便宜，已經不少了。

……

郊外，李爺爺前面養的驢賣了兩頭換了點錢，最近李奶奶手頭也算是比較寬裕，老太太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還特意跑街道商店給老頭兒買了布做了兩身衣裳。

大中午井水接好，等著老頭兒回來，伺候老頭兒吃飯。

李爺爺說：“我想等上秋買三頭牛。”

眼見著熱天就要過去了，一眨眼的事兒。

過去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