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
小胖子一笑:“還能佔什麼便宜?沾點皮毛而已。”
趙德發的嘴是一具利器,他神氣十足地說:“確切地講,沾的僅僅是皮,而不是毛。”
這話太生動了,因為生動而露骨起來。周雪梅咬咬牙,揚手打了姐夫一下。我看到了,周雪梅打姐夫不是真打,是戲劇舞臺上的那種打,手是揚起來了,卻是飄著下去的。
平時我是怕進歌舞廳的,雖然怕,但還得去。反正是人家掏錢,我只把身子弄去就行了。我怕是怕那些畫得象花貓一樣的小姐,她們象蚊子一樣見著客人就叮。多少我還算得上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可見了小姐我就怕了,我怕她們的那種驚世俗豔,那種落落大方,那種大無畏的獻身氣慨。在他們面前我這個詩人就變得十分渺小和自卑了。更何況,這個金碧輝煌是全上海數一數二的,裡面一半以上的小姐都是上海高校的在校學生,她們中有研究生,本科生。涉及各種學科。現在高校的女生都是高消費,要用手機,要在校外租房子,要追趕時尚,每月沒有三千塊錢就過不了日子。在父母收入有限,資金供需矛盾突出的情況下,怎麼辦?那就必須勤工儉學。她們勤工儉學的途徑有三條:一是家教;二是傍大款,三是到娛樂場所做小姐。家教沒多少人願做了,辛苦不說,錢少,有時還得受氣,這個枯燥無味的低迷市場就讓給男孩去佔領了。傍大款要脫光了睡覺,對方規矩多,得按照人家的要求辦事,不自由。你給他做了小情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你是第十幾任還是幾十任了。最靈活、收入最高的就是做小姐。天馬行空,獨往獨來。她們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化妝,然後就往娛樂場所跑。到了娛樂場所,名字都全變了,不敢用真名了。就跟魯迅發表作品一樣,用筆名。可她們的筆名比魯迅多。手機是一個月換一次號碼,就業場所是一個月換三次。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小姐在這裡都是精品,陪一次客人的小費不得低於五百元。這裡本來用不上她們的專業知識,但學歷把她們身價倍增。女生們很快變成了校園小富婆,讓男生妒忌死了。除了家教,男生們能幹什麼?有人出餿主意了,聯名上書學生會,忠心耿耿地表示要為人類精子庫做出貢獻。校園民謠稱“早晨起來洗褲頭,億萬子孫付水流”,他們就盛產這個。學生會出面調查,罵人了,說“你們人都沒成熟,別說精子了。用你們的精子去繁衍人類,那肯定一代不如一代。”而女生們進娛樂場所,也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上次我和趙德發來這裡玩,就遇到一個學中文的女生,我們倆摟著肩膀談了兩個小時詩歌,她剛剛失戀,痛苦之中便一頭墜入風塵裡,以此來報復戀人。在這種心境下,她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要我來安慰她,我反倒成了陪男。幸好我們專業一樣,愛好相同。當她得知我是詩人時,她就沉浸在宋詞的哀怨裡了。她對婉約派詩人她如數家珍,一口氣給我背誦了十多首,全是思春悲秋一類,恨不得使整個歌舞廳都為她傷感起來。歌舞廳沒掉淚,倒是她掉淚了。臨別時她給了我一個幹吻,我給她了五百元錢。日後當我口袋沒錢的時候我也很後悔的,不就是陪我坐了一會兒嗎,就值五百塊?我就下決心不去這地方了。太坑人。由此激發了我對知識的懷疑:如果一個博士生導師陪我坐,我會覺得他多餘。為什麼一個小姐陪我坐坐,我就能給她五百塊?有人比我給得更多呢?到底是青春值錢,還是性別值錢?我不知道。但我悟出了一點:任何東西,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才是最值錢的。比如,伊拉克急需核武器保護國土,要是人家送我一個核彈頭,我還嫌它沒地方放。這是我的價值判斷。這個問題搞清了,另一個問題就觸類旁通了:為什麼妓女比博導更體面,就在於有更多的男人需要妓女而不需要博導。在這種地方,知識是被踩在腳下的,上面瀰漫著一層厚厚的放浪氣息。
現在我們又來到這家著名的歌舞廳了。我害怕遇到上次那位小姐。我們要了一個叫巴黎廳的包間。我急急地走進去,搶先坐下了。這時媽媽桑走進來,問我們誰要小姐。趙德發對我說:“你要一個吧,我也要一個。”媽媽桑問小胖子:“你呢?”小胖子拍拍周雪梅的肩膀:“我有,自己帶著!”周雪梅一驚,說:“你真膽大!我怎麼是你帶來的?我是我自己帶來的。”周雪梅對媽媽桑說:“給他找一個來!給我也找一個來!”媽媽桑伸長脖子:“你?”周雪梅說:“男女平等,知道嗎。”媽媽桑轉身去了,一會兒,就叫了四個小姐來,平均分配,一人一個。
一個苗條的小姐來到小胖子跟前,職業性地將手搭在了小胖子的肩膀上。這個動作非常專業。小胖子正要開口說什麼,小姐已經拉住了小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