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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寺廟晚課時分; 晚鐘陣陣; 隨風飄送。
裴右安來到附於寺東的根本堂,入了供有裴家先祖蓮位的跨院,守院的老僕兩夫婦見他突然現身,忙迎了出來。敘了幾句,裴右安問玉珠的近況。
老夫人亡未滿一年; 蓮位如今尚未歸位; 而是單獨於此闢了一間靈塔; 消災去孽; 滿一年後再入根本堂。
老夫人當初臨走,除了安排兩房分家,替伺候了自己將近十年玉珠也做了安排,還了她的身契,留給她足夠下半輩子的一筆錢財,還有一個院子,說往後她若有合適的人,願意嫁了,就從裴家出門。當時熱孝過後,明裡暗裡尋來給她說親的人無數,玉珠一概不應,跟著老夫人的蓮位到了這裡,如今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半年多。
老嫗聽裴右安問,忙道:“這半年多,玉珠日日在為老夫人誦消業經。先前大奶奶叮囑過我,叫我多加照顧玉珠姑娘,老婆子都記著的。”
裴右安點了點頭,來到單獨供著老夫人蓮位的那間屋前,推開了門。
玉珠正跪於牌位旁的一張青葉蒲團之上,默誦經文,聽到身後推門聲起,轉頭,急忙起身,向裴右安見禮,驚喜地道:“大爺,你怎在此?不是陪大奶奶回泉州了嗎?”
半年不見,她確如方才那老婆子說的,人清瘦了不少。
裴右安向著老夫人靈位叩拜,完畢後起身,道:“前些日才回的京,萬歲奪情用我,留了大奶奶在泉州。”
他看了下光線昏暗的屋子,略一沉吟,問道:“玉珠,你往後如何打算?”
玉珠慢慢低頭,沉默了片刻。
“等這裡替老夫人守滿一年,報答了老夫人對我的恩情,我便尋個庵子落腳下去。”
裴右安道:“玉珠,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玉珠一怔。
“大爺請講。我從前是老夫人的丫頭,如今老夫人雖去了,我還是裴家之僕。只要玉珠能做的到,赴湯滔火,在所不辭!”
裴右安道:“你如今已非裴家奴婢了。我是想請你去泉州,代我照顧大奶奶。”
玉珠再次愣住,遲疑了下,道:“大爺,你這是何意?我有些不懂……”
裴右安微笑道:“萬歲這趟用我,沒個一年半載,恐怕回不來的,那些地方險山惡水,大奶奶身子嬌弱,也不合接去。如今她祖母身子漸弱,家中雖有信靠可用的下人,但母親柔弱,哥哥也稚氣未脫,她從前就和你說的來,你也細心能幹,你可願意過去與她為伴?”
玉珠定定望著對面那個背對暮靄而立、身影被濃重暮色所籠罩的男子,朝他慢慢跪了下去,叩頭道:“能伴著服侍大奶奶,是玉珠的福分,玉珠願意。”
裴右安頷首:“過兩天會有人來接你,你收拾好就動身去吧。”
玉珠應是,送他出了門檻,目送他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裴右安是夜宿於寺中。次日清早,東方天際尚未泛白,人便出寺,下山回城。
五更,晨曦微白,田野裡白霧飄蕩,伴隨著沉重而古樸的一道吱呀之聲,閉合了一夜的皇城城門慢慢開啟,從裡出來了一列重兵人馬,前後甲衛,中間是輛蒙著青氈的小車,晃晃蕩蕩,穿破了濛濛晨霧,朝著城外而去。
這便是是奉命護送廢太子回往龍潛祖地代父守塋思過的那隊人馬,領隊的錦衣衛大漢將軍騎於馬上,看到對面道旁行來一道牽馬的人影,起先並沒留意,待走的近了,認出那人竟是裴右安,急忙命隊伍暫停,喚了聲“裴大人”,下馬向他見禮。
裴右安朝這大漢將軍微笑頷首,牽了馬,沿著邊道繼續朝城門走去,經過那輛氈車旁時,車體忽然劇烈晃動,裡面傳出鐐銬用力碰擊鐵柵般的金鐵之聲,似有人在裡奮力掙扎,接著,一道聲音穿破了青氈,從裡透出:“裴右安,莫以為你這就贏了我!天機之兆,勝負未定,此絕非我之終了!哪怕天機誤我,終此一生我不能回來,你的下場,也絕無善終!他的眼裡,只有天下和這皇位,你以為他會給你善終?”
字字句句,聲聲入耳,猶如凝了刻骨仇怨。近旁甲衛,無不變色,面面相覷,裴右安卻恍若未聞,雙目望著前方,腳步也未停下半分,繼續牽著手中馬匹,朝前走去,和這青車錯身而過。
大漢將軍見裴右安已經走了過去,立刻喝令全隊向前,再不作片刻的停留。
馬蹄踏地,車輪粼粼,一行人馬短暫停留過後,繼續朝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