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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初你……”衛珂神情複雜,心下想要說服他,卻再說不出什麼,終是發出放棄的一聲喟嘆,“唉!”
虞謠聽出他大約要就此作罷,不知怎的忽而心虛,不及多想就拎裙提步,迅速跑向正殿側旁躲了起來。隨在她身後的御前宮人見狀無比默契地跟著她一起跑,呼啦啦地一道躲去了旁邊。
幾是在最後一個人剛藏入牆後的瞬間,衛珂就已出了殿門。他隱約聽到些動靜,皺眉看了眼卻沒見到人,倒也沒什麼心思上前探究,搖搖頭,提步離了啟延宮。
殿中,席初目送衛珂遠去,一語不發地進了寢殿,屏退宮人,自顧自地沏了一盞茶。
他原想借茶香來靜神,但待得坐到茶榻上,他不知不覺就發起了怔,一盞清茶放在手邊的榻桌上一口都顧不上喝了。
他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哪怕是清楚衛家已沒有幾日好活,衛珂所言也極具誘惑。
簡單些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衛家會倒,但衛家的勢力不會那麼快就消散。再說得工於心計一些,衛家在宮中的勢力那麼大,若他能就此搭上線,在衛家倒臺之後,他也未見得不能將那些人收為己用。
人在宮中,盡享風光榮耀之時自然是好。可一旦到了被帝王厭棄的一步,宮中人脈就會變成安身立命之本,是僅有的幾分退路。
如今,衛珂將這條退路拱手奉到了他的眼前,可他推開沒要。
席初心中沉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了靜,又吸了一口。
他不後悔方才的強硬,只是安靜下來,心裡總是怕的。
這種怕實則是一種“後怕”,在經歷過那麼多苦難之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被帝王厭棄之後,下場可以悽慘到何等地步。
他捱過板子、受過鞭刑,在數九寒冬裡成天成夜地長跪過。那時候她不許他用炭火,扣在腕上的鐐銬在深夜裡變得愈發地冷,冷得深入肺腑,寒涔涔地沁進四肢百骸,讓他從骨子裡漫出絕望。
那些苦他近來好像忘了,可以半分都不去想。但實際上又怎麼忘得了?她偶爾皺一皺眉,他都是不安心的。
是的,她近來待他極好,好到似乎一輩子都可以這樣過下去。但年少時他們也是這個樣子的,甚至比現下還要更親密些。她一朝間不肯再念舊情,就將他推進了人間地獄。
席初怔怔地坐在那裡,虞謠步入寢殿、繞過屏風,靜靜看了他良久,他都沒有察覺。
直至她提步走向他,他驀地回過神:“你怎麼來了?”
虞謠低著頭,安靜地坐到他身邊,攥了攥他的手:“原是……怕衛珂找你麻煩,過來看看。”說著頓了頓,她聲音放得更輕,“你跟衛珂說的話,我聽到了。”
他的手猛地一顫,虞謠酸楚地望著他:“你是不是傻?”
他頓顯慌亂:“我……”
她搖搖頭:“衛家沒幾天了,不用也罷。但若……若有旁的機會讓你能為自己謀一條退路,我也不會怪你。”
他驀地側首看她,神情複雜得難以言喻。看了半晌,千絲萬縷的情緒化作一聲苦笑,他低下頭:“那我求你件事。”
虞謠咬咬牙:“你說。”
“若你哪天又討厭我了,就直接殺了我吧。”他說得無比輕鬆,虞謠一滯,正想指天發誓說自己不會再辜負他,他眼睫顫了顫,聲音裡染上疲憊,“我也怕疼的。”
“我也怕疼的”。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彷彿長刺一般深深扎入虞謠心裡。
她想起幾個月前他在鳳鳴殿養傷的時候,傷得那麼重,她也沒聽他喊過一聲疼。更早的時候,她令他受盡苦楚,亦沒聽他喊過疼。
最初,他抓住了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時間,拼盡力氣想說服她去查衛家。後來,他殘存的心力都只用來求死。
可都是肉身凡胎,哪有不怕疼的?
虞謠腦海中劃過一幕幕關乎於他的慘狀,心跳都變得很亂。她知道若答應他的要求能讓他多幾分安心,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執拗地不想答應他會殺他,哪怕只是為了寬慰他。
她想一個一心一意護著她的人,就算是她不喜歡,也不該是那樣的結果呀。
“阿初哥哥。”她硬抱住他的胳膊,美眸凝望著他,“我……我不能應你這樣的事,我想讓你好好活著。”
“阿謠。”席初連連搖頭,“我信你現下是真心,可日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