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萍頭也不抬,聲若蚊鳴,但,由她那微微顫抖的身子,也能察覺到她滿腹的惶恐不安等情緒。
“世人總以為,世家貴女,尤其是我們這樣的候府貴女,一慣嬌生慣養,養尊處憂,錦衣玉食。唯有如我等真正身處其位的人,才會明白內裡隱藏的艱苦與心酸。”杜芷薇搖了搖頭,嘆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吧!”
“遠的不說,就拿我們候府來說吧。”說到這兒時,杜芷薇特意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們幾姐妹加起來,卻也不如大姐一人,在祖母心裡的地位!”
“雖,大姐是長房長女,生母李姨娘不僅是祖母的孃家侄女,更擁有貴妾的身份,但,說到底,大姐依然只是一介庶女!”
“偏偏,為了大姐,祖母寧願打壓府裡所有的姑娘,包括我那可憐的嫡姐!”
聞聽此言,杜萍臉色變了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長睫掩住的眼底一片驚惶無措。
見狀,杜芷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不過,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常,我還不太相信,如今嘛……”
“就目前情況來看,想必,我們候府所有姑娘加起來,也不敵四姐一人過得幸福哪!”
“七姐,你說,我們要不要不著趁著四姐尚未出嫁的好時機,不著痕跡地逢迎諂媚討好於四姐呢?”話落,杜芷薇就又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提議,“只怕,如此,不甚妥當。”
“畢竟,這些年,這偌大的候府,就沒一個人發自肺腑,真正地給予四姐幫助過啊!”
杜芷薇苦笑一聲,神情略有些黯然:“一想到,待到四姐嫁入秦王府,成為手握重權的宗室親王妃,從此以後,不論是喜歡誰,抑或是憎恨誰,只需一個眼色,就自有人上趕著為她排憂解難,而無需她自己親自出手,我這顆心就撥涼撥涼的啊!”
“畢竟,這十多年來,我們大家待四姐如何,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如此,即使四姐再與人為善,卻也不可能在身處高位時,不給予我們這些‘仇人’一定的回報。”
杜萍的面容慘白如紙,身體抖如篩糠,仿若身上那些保暖的衣物盡皆消失,並從燒著炭的溫暖室內突然來到了寒風凜冽的室外似的,入目所及之處,一片冰天雪地,不見人煙,無盡的惶恐不安,擔憂畏懼等情緒迅速侵襲了全身。
屋子裡的氣氛一陣詭異的靜謐。
而,在這期間,杜萍臉上浮現出諸多複雜的情緒,最終,定格在那本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堅決和狠戾。
這時,杜萍輕舒了口氣,用一種從未裸露於外人面前的冷靜鎮定的姿態,問道:“九妹,你想要我如何做?”
從一個被人有意無意忽略掉的懦弱低賤的寒門小戶之女,一轉而變為熠熠生輝的端莊大氣的世家貴女,這樣驚人的轉變,只令自詡將一切盡皆掌握於手裡,早已穩操勝券的杜芷薇也愣怔住了。
而,很快,杜芷薇心裡就湧現出無盡的屈辱和憤懣。
連杜萍這個在錢氏眼皮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庶女,都能擁有這樣所心性和決斷,那麼,誰敢肯定,候府其它那些同樣奉行低調謙卑生活態度的姑娘,就不是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杜萍?
更甚至,就連杜芷萱前十多年裝出來的囂張跋扈、刁鑽刻薄、任性妄為、潑辣不講理、動轍打罵下人,更摒棄琴棋書畫女紅管家之道,一心鑽研各類情情愛愛話本的性情,也都只是杜芷萱為了矇蔽住候府眾人的一個極妙的偽裝!
——為的,不過是在錢氏的眼皮子下,順利地活下來,並活到足夠有反擊能力的那一刻!
越想,越發惱怒的杜芷薇,看向杜萍的目光裡有著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驚懼,籠於闊袖裡的手也不知何時緊握成拳,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呵!”
許久後,杜芷薇突然冷笑一聲,用一種極其淡漠的目光看著杜萍,“沒想到,七姐也是一個慣於偽裝的姑娘。”
“如此看來,今日,我不過是‘班門弄斧’!”
“九妹,我也是迫不得已。”杜萍苦笑著解釋道,原本,她打算出嫁後,才慢慢地展現自己的真實性情,並藉此在夫家立足,卻萬萬沒料到,因著今日這番突如其來的談話,而令她不得不親自揭開自己的真實面貌!
只怕,從今往後,她會超躍杜芷萱,一舉成為候府眾人關注的重點,更會因此事而引起候府眾人對府裡其它幾位庶女的警惕和戒備!
越想,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