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躲在天井那口水井裡。
我問劉義:你們一起討論了越獄的可能性嗎?
他點點頭回說:是的,我們甚至討論了越獄的細節。不過“趾耳朵”極力反對,他說越獄絕對不可能成功。
我明白這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騙過自己的難友,然後搶先一步開始了行動。他趁收風時機悄悄溜下水井藏身。他的頭頂上方只剩下一個月亮般的圓孔,他手中掌握的惟一工具是那支竹竿。夜深人靜,他將順著竹竿從井裡爬出來,再以竹竿為梯子翻過高牆逃走。這個瘋狂的越獄者將利用竹竿從地獄一直爬到天堂去。
不久犯人都發現“趾耳朵”不見了,人們立刻被這個大膽的行動驚呆了。人人都知道越獄者的下場,不是自由,就是絞死,可是這個不顧一切的傢伙偏偏卻是那個性格懦弱的“趾耳朵”!
沒有人說話,人們或坐或躺,像一些黑黝黝的岩石樹樁。他們都在等待結果。空氣像座山,壓得人喘不過起來。犯人豎起耳朵,不放過外面哪怕一個微小動靜。時間彷彿停滯了,漫漫長夜沒有盡頭,後來他們終於聽見院子裡響起哨兵換崗的聲腳步。一個看守打著響亮的哈欠巡查牢房,他走得很重,手電光往阿秋筒裡晃了晃就過去了。後來值班室的鐵門響了一下,牢房又墜入大海一般的死寂中。
人們的神經再次繃緊。這就是說,時間已經到了下半夜,再過一個小時就要天亮,這是警衛最鬆懈的時候。但是天井裡還是沒有動靜,有人不停地從視窗看出去,但是除了漆黑的夜,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人們開始有些不安,他們不明白,“趾耳朵”究竟還在等什麼?難道他害怕了?退縮了?或者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越獄成功,如今正在自由的天地飛奔?
一串炸雷似的槍聲震動監獄,將犯人震得從地鋪上跳起來。他們撲向視窗,看見機槍射擊的火光在夜空裡猙獰地一閃一閃。
嘩啦一聲,空氣破碎了。
7、絞刑
黑夜像大山一樣垮下來。
尖利的警報刺痛人們心臟,鋒利的探照燈光反覆切碎黑暗的大幕,驟起的槍聲如同狂風一般驅散籠罩在知青犯人心頭的重重迷霧。他們側耳傾聽彈道劃過的方向,很快判斷出槍彈是朝監獄外面射擊的,彈道較高說明目標較遠,也說明越獄者已經成功地翻越高牆鐵絲網阻攔,他的雙腳已經踏進自由的天地。
終於有人打破沉寂,他說:狗日的……成功了!
隨即所有人心情都變得沉甸甸的。
天亮之後監獄徹底亂了套,監獄長暴跳如雷,看守們到處亂竄。到了下午,一群殺氣騰騰的看守衝進阿秋筒,把知青犯人趕到天井裡。監獄如臨大敵,牆頭架起機關槍,知青們赫然看見,幾個看守正在把一隻沉重的木頭架子豎起來,架子頂端有根打了死結的粗繩套搖來晃去,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快樂地盪鞦韆。這是一隻真正的刑具,絞刑架!
監獄長臉上黑雲密佈,他向犯人宣佈:天黑之前如果越獄犯抓不回來,你們中間就得有人代替他上絞刑架。
知青的抵抗意志一下子崩潰了,他們沒有想到敵人報復竟然如此殘酷,如此滅絕人性。“趾耳朵”單獨越獄,可是他獲得自由的代價是讓別人付出生命,這公平嗎?誰願意代替別人去死呢?如果他們事先知道這個代價,他們還會聽任“趾耳朵”單獨越獄嗎?
絕望像那隻絞索,在犯人脖子上一點點抽緊。
太陽終於走完一天的漫長路程,一線暗淡的餘輝正在犯人心中歸於消失。監獄長開始站起身來走動,不停看手錶,說明監獄暴君的耐心快要用完。看守的表情頓時緊張起來,黑洞洞的槍口指向犯人,而知青犯人則徹底萎靡下去,他們垂頭喪氣,不知道死亡的厄運會落到哪個倒黴的人頭上。
這時監獄外面有了動靜,鐵門猛然開啟,先衝進來一匹馬,馬背上騎著個軍官。隨後擁進來一大群穿醬黃布軍裝計程車兵。有人還牽著大狼狗,不消說這是追捕越獄犯的隊伍。
一輛嘎吱作響的破牛車出現在人們視線裡。
拉車老牛噴著粗氣,腦袋一點一點,像個步履蹣跚的老頭。牛車上拉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就是終於沒能逃掉的越獄者“趾耳朵”。
老牛像個幽靈,緩緩繞場一週。牛車嘎吱響著,像碾過犯人心臟。那個沒有動靜的人忽然睜開眼睛,他嘴巴艱難地翁動著,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
於是一種更加深重的悲痛像潮水一樣淹沒知青的心,他們個個淚如泉湧,泣不成聲。他們已經徹底原諒了那個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