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驀轉話鋒,垂眸專注琴絃,看是無意續談。我只得暗歎在心,絞弦試音後,復又將琴擱回左鎖骨。
“有勞先生。”
多年未有練琴,技法生疏,起初拉得磕磕碰碰,直待熟悉的曲目,方才流暢。我不免訕訕,幸而這位當世名家未有嗤笑我這名副其實的獻醜,自始至終溫和淡笑,時而撥絃附和,時而提筆記譜,臨末了,衷心讚許:“小姐作的這幾首曲子很是動聽,隱月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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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很是心虛。名劇選段,流行歌曲,無一不是借花獻佛,只得嘿嘿訕笑了兩聲,然是忽聞這時代的大師誠然相邀,微是一怔:“不知隱月可有此幸邀小姐合奏一曲?”
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原想婉卻,可仿是求我了他心願,殷殷懇切,相視良久,我終是硬了頭皮,苦笑應承:“請先生指首曲子吧。”
他一笑,隱悵漸然化為釋懷欣喜:“小姐拉奏的最後一曲可好?”
原以為他多半會指《水月》,未想是Pachelbel的《Canon》。不過鬆了口氣,因是季神父生前最喜歡這首曲子,往日曾下苦功反覆練習,熟能生巧,怎生算是拿手的曲目,和麵前這位古琴名家合奏起來,也不至丟人現眼。朝銀髮男子頜了下首:“先生請。”
隱月起奏,行雲流水,涓涓淌至深處,我執琴頸按弦,舉弓以高寡柔音合鳴。
時而迤儷
時而輕躍
宛若薈薈雲霧間,潺涴溪流自山間蜿蜒而下,崢嶸孱孱,水落翩翩。
偶自琴身移目,對上柔波瀲瀲的眼眸,腦海勾勒往日和季神父在教堂合奏的情境,徒生惆悵,惟是闔眸,專注手中琴弓。
蘊靜清寧
寂寥溫綿
漸徐沉浸其中,然是曲終總有人散時,柔指撥出一串滑音,一揚一抑兩股樂流殊途同歸,終化作剪不斷理還亂的離愁,迢迢不斷如春水,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多謝小姐,隱月無憾了。”
一曲終了,隱月起身施禮,雖是含笑,可唇角漸然沁出絲絲殷血,我大駭,正要高聲喚人,冷不防被他抬手攔住:“宿疾罷了,小姐莫要費心。”不以為意,他慘淡一笑,“隱月已是油盡燈枯之身,只盼早日歸去,與我的月牙兒相會。”
我動了動唇,原要斥他莫要這樣自暴自棄,可望著面前生無可戀的男子,好似看到前生走到人生盡頭時的自己,隨波逐流,生無可戀,斥詞哽在喉間,良久,苦澀說道:“你的月牙兒斷不願見到你現在這等消沉的模樣。”
回首朝門外高喚,旖如亟亟進裡,蒼祈尾隨在後。我對其中滿眸戒備的少年囑道:“去請葉大夫過來,越快越好。”
因是奉令不離我左右,蒼祈望了眼面色慘白的銀髮男子,仍是遲疑。可我再三催促,宅外尚有蒼秋為防萬一安排的暗哨,若是速去速回,當不會有所差池。終是領命離去。隨後我和旖如一同攙扶隱月回房。望著滿臉病容的姐夫,旖如眼眶微溼。隱月搖首,柔聲安撫:“小如兒莫哭,姐夫沒事……”
許是久未聽到旁人這般喚她,旖如一怔,反是落下淚來,哽咽出聲。隱月黯然,我心中微酸,正要問起他是何痼疾,然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便聽前方拐角傳來春媽媽的尖嗓門:“喲,是誰哭得那麼傷心吶?”可至彼此對面,春媽媽見此情狀,身形微頓,亟亟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
見銀髮男子搖首,我避重就輕,對不明就裡的春媽媽勉強一笑:“隱月先生身子欠安,想要找間安靜的屋子,讓他歇息片刻。”
春媽媽不疑有它,親自領我們去到一間空置的廂房。待是安置妥當,回首見春媽媽仍在屋中,深望著我欲言又止,知有難言之隱,我點了點頭,留旖如一人在旁看護,隨她出外。
“奴家有事要和小姐商量,這裡風涼,上奴家的屋裡詳談可好?”
卻之不恭,我自是應承。行經後院,正在練舞的姑娘們見了我們,即便停步,盈然福身。我頜了下首,便聽近旁的春媽媽嘆氣,頗是恨鐵不成鋼:“若能跳得像小姐這樣出神入化,給那些個大老爺相中,後半輩子也便有著落了。偏生幾個小丫頭一穿那夾木頭的鞋,便哭爹喊孃的,奴家給她們嚷得頭都大了。小姐回頭替奴家好生罵她們一頓。”
芭蕾不同其它舞種,當年如不是老師執把鐵尺在旁,我早同這些個十來歲的小清倌一樣,將這磨人的足尖鞋棄之敝屣。只得苦笑搖首,告慰春媽媽不可操之過急:“這舞並非一朝一夕便可練成,須得下足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