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苦笑:“可容我梳梳頭髮?”
前生獨居他鄉,工作忙碌,剪短髮既是方便打理,也因為那個曾說我留長髮好看的人早已不在人世。雖不知這身體的原主人可有戀人,但這等花容月貌的少女定不願披頭散髮,狼狽赴死。可惜手邊沒有梳子,只能手指蘸水梳理。來人也不催促,靜默立我身後,半低著頭,很恭敬的樣子。想來這二人應該不是那位趾高氣揚的茈姓王爺。笑了一笑,我平靜問:“有沒有束頭髮的東西?”
近前一人聞聲抬頭。墨瞳深不見底,五官如刀刻般稜角分明,神情淡漠,謙恭中隱有幾分凜然倨傲。看著這個俊美異常的男子,不知為何,心沒來由地一痛,對他有種說不清的熟悉,可比起我剎那異樣,面前的男子顯是詫異,對我淡淡審視。笑了笑,我坦然以對。他皺了皺眉,斂容放下斗篷帽子。黛藍束額,及頸墨髮,我有些困惑他為何留短髮,可另一人放下風帽,就是書中常見的古代武將髮髻,心想面前的男子未蓄長髮,應該是有隱衷,男子已經解下束額,恭敬遞到我面前。
“不用……”
雖不是發繩,可古人將貼身事物贈人多有深意,可他眼裡並無半分綺念,遲疑片刻,最後還是大大方方地接過:“多謝。”
他低頭施了一禮。身側俊秀的頎長少年面色沉靜,眼神卻是意味深長,見我轉頭看他,淺笑欠身,似乎誠惶誠恐,卻隱隱狡黠。望著這個裝模作樣的少年,我皺了皺眉,將三指來寬的束額折了兩折,將頭髮束成一股:“走吧。”
可兩人身形未動,贈我束額的男子深望了我一眼,從懷裡取出一串木珠呈到我手裡。好似有難言之隱,他沒有明說這木珠作何之用。也不追問,我順勢接過戴上右腕,可眼前驀得一黑,待我回神,男子輕扶住我的肩膀,眼中似有若無一絲憂切。我心頭一暖,搖首笑笑,墨瞳立起波瀾,隨即鬆手向後退了數步,和另個斗篷男子一前一後,引我出了囚室。
華茂青松,花木蔥蘢。自我還魂來到這裡,還是頭回見到外邊的世界。仰望樹隙燦曦,我微眯了眼,雖納悶他們為何沒有給我上手鐐腳銬,押進囚車帶去遊街示眾。可環望蔥鬱山林,暗想可能是皇帝與這風華絕代的美人感情深厚,法外施恩,令她不至受辱,在這深山密林之中處決。
苦笑了笑,跟上走在前方的短髮男子。許是鳥語花香,致遠的寧靜,有一瞬,彷彿回到十幾年前,與收養我的溫雅神父相處的日子。待回神,察覺前方的男子意味深長地回頭望我,起初惘然,抬手竟是摸得一手濡溼,不由怔愕。
記得季神父故世後,我不曾為他落過一滴眼淚。後來東渡日本,四年間做過無數次心理疏導,仍無濟於事,不想此時此刻,竟然淚流不止,許是來到另個時空,往事便成前塵。如釋重負,我長吁了口氣,終可笑著迎向前方兩道隱隱迷惘的視線:“走吧。”
男子不語,定是熟識原宿主,看向我的眼神些微陌生,可略顯寡情的清冷漸漸淡去,逆光中,唇角似是微微翹起,但未及望清,平起一陣山風捲起滿地殘葉,我下意識抬袖遮臉,一如風過無痕,當我抬頭的時候,男子已經回首,朝前舉步。
“呵。”
不知為何,因為這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心情豁然開朗,笑了一笑,我隨他前行,在山中走了約莫一刻鐘,忽見密林前方出現一座極似神社的建築,不禁困惑我現在到底在古中國,還是古日本。可走近神社,顧不得心底的疑惘,瞠大了眼,驚愕看向靜立神社前的男子。面容竟與季神父如出一轍,剎那間,思緒飛白。
壹章 · 夕霧「二」
季之函。二十四年前的一個雨夜,在教堂外發現遭人遺棄的女嬰,以自己的姓氏為她取名的年輕神父。亦父亦兄,視那個女孩如至親。可女孩一相情願,從懵懂的仰慕,到情竇初開。最後撓著後腦勺表白,卻自討沒趣。只因神父聽到她的心意後,將《聖經》抵在胸前,無言婉拒。即使失望,可女孩清楚神父對天主必須絕對忠誠。和一起長大的朋友偷跑去臨近的濱海小鎮喝了個酩酊大醉,以為就此斬斷這段無望的初戀。可一個月後經過神父的房間,一如往常,女孩推開虛掩的房門,不想屋裡酒氣沖天,溫文男子衣衫凌亂,半伏在床邊,似已不省人事。惟恐別人見到他失態的模樣,女孩立時反鎖了房門,走過去費力將神父搬上了床,可冷不防被神智不清的男子握住手,壓在了身下……
望著面容極似季神父的白衣男子,我微微苦笑。
童貞給他,無怨無悔,可慘重的代價,確是一生難贖。季神父至死不知我曾懷上他的孩子,但世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