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苦……”
爾後的話語遽爾淹沒在另場風暴。在這拂曉前的最後時刻,他愈漸炙熱,我卻愈漸惶恐,深埋進我的身時,晨曦漸然映亮他俊美的面容,唇角微揚,笑顏儼然溫柔,實是冷徹心扉。
“夕兒。”
他柔聲輕喚,目不轉睛地凝住我的眸。本澈亮的黑瞳亦已失了我所熟悉的溫澤,除了茈承乾美得幾近虛幻的剪影,我看不到任何東西。
望不見盡頭的深邃。他的眼裡,只餘一片無垠的深邃。
“善待客家小姐和孩子。”
心裡騰起不祥的預感。離去前,我緊攥住他的衣角,幾是殘忍地索要他的承諾。
“嗯。”
我的丈夫對自己的妻子幾近亂寵,向來有求必應,淡應了聲,他輕笑了笑,於我不自察地騰起戰慄之時,極是溫柔地吻上我的發:“夕兒,別動離開為夫的心思,你承不起那樣的後果。”
即使茈堯焱已然登極,他若策動兵變,便是謀逆。即使現在的羲和國已然經不起另場動亂。即使九皋國仍是虎視眈眈,大有捲土重來之勢。如若我就此死心,去到那個男人身邊。不惜犯上作亂,揹負千古罵名,他亦不允我離他左右。
“我就是自私。是他欺人太甚,逼我如此。”
他木然冷漠,我黯自苦笑。歸氏的東軍已然收歸茈堯焱之手,鎮守永嘉關的安西將軍惟軍命是從,他若輕舉妄動,便是眾矢之的。亦毋須他興師動眾,只須我獨下地獄,殺了那個惡魔,便可一了百了。只是不知茈堯焱何時才覺折磨夠我,召我去那吃人的皇城罷了……
我無力一笑,望著丈夫寂冷的背影隱沒在晨曦,攏緊薄如蟬翼的素紗單衣走進屋去,躊了一躊,側身躺在榻旁的青石地上,冷卻心底揮之不去的躁鬱。
“殿下!”
乍見我蜷著身子睡在地上,螢姬不知內情,丟了手裡擱有早膳的托盤,大驚失色地衝出屋去。不消多時,耳畔傳來姑娘們此起彼伏的焦灼喚聲,我倦得睜不開眼,直待聽聞熟悉的沉聲,他推開眾人,將我抱起,我勉力支眸,可怎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興許我是真的倦了,置身蒼秋和茈堯焱的拉鋸,身倦,心更倦。
“很冷……”
閉起眸,將冷到木無知覺的身子偎進溫暖的懷裡:“抱緊我……”
來人一怔,似怕傷著我,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得更緊。視若至寶,可又若即若離,對來者何人,我似知非知,終是闔上了眸,任自己跌進無止境的夢魘。
興許季悠然的一生註定只有夢魘,季神父予了我殘缺的夢,蒼秋亦然。只不過比起一人花開,兩人終謝方是刻骨銘心,我和蒼秋如此,另一個油盡燈枯的男子亦然。
“老夫慚愧。水先生已然迴天乏力。”
當葉大夫親來坊裡告訴我在怪師父舊宅靜養的樂聖病重彌留,我正專心為一件鵝黃的嬰兒上衫繡制圓滾可愛的卡通圖案。如若近月就有訊息,他和客柔的孩子便在明年出生,肖相屬兔的孩子當是活潑好動。望著已然成型的兔寶寶,我溫柔一笑,剛要下最後數針,驀得聽聞這不無意外的訊息。雖是早知如此,手仍是一顫,兔眸漸然暈上一片慘然的猩紅。
“對不住,改明兒大媽媽重新給你做件漂亮衣裳。”
螢姬與葉大夫怪異地注視下,我自言自語,放下手裡的小衣服,坐上馬車,去見水慕影最後一面。前往城郊的一路,與我相對而坐的螢姬目不轉睛,深深凝望我極是平靜的面龐,眸漸慌亂:“殿下,我寧可看您哭。”
恍若未聞,我淡揚起唇,轉而看向車外往來的行人,笑得愈發沉靜。直待觸及那頭已然化為黯灰的銀髮,我方斂容,乍然恍悟。
我又在逃避,下意識排斥眼見另場悽然的別離。
“小月,去給德藼殿下請安。”
如華玉一般雋美的面龐,而今形容枯槁。揚起飄渺的笑,他柔聲輕囑臥在身側淚眼婆娑的小女孩。仿是已然知曉父親即要棄她而去,女孩纖細的手臂原是緊箍在男子的腰際,可父親一再催促,女孩終是乖巧點頭,用手背擦著眼,攀著床沿下來,至我面前拜下身去。
“叫思月是嗎?”
嘆了口氣,我蹲下身去,輕握住小巧的手,將她扶起身來。先前探訪的數回,陰差陽錯,皆未見到水慕影和裴旖月的獨生女,不由仔細打量半垂的小臉。雪膚花貌參差是,梨花一枝春帶雨,確是集雙親之大成的美人胚子。見她晶亮的眼眸含羞帶怯,略略侷促,我很是自然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摸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