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就範,亦或索性逼反,便可名正言順,將自己的同母胞弟斬草除根。
“別哭,我早說過這不是你的錯。”
抬手撫平我蹙緊的眉,輕吻我緊閉的眼,他平聲靜氣:“只能怪我和堯焱太過相像。他欺人太甚,我太過自私。我們都不願讓步,對你放手……”可說起將他逼至絕境的兄長,頓了一頓,蒼涼一笑,“其實堯焱也是個可憐人。先帝對他並不待見,姑母對他更是冷淡,從小在宮裡自生自滅,想要什麼,得靠他自己去爭。沒人告訴他,什麼叫做對與錯。喜歡的東西,就千方百計地搶到手。誰擋了他的路,他就反過來讓那人無路可走。”
聽他袒護那個不可理喻的孽障,我睜眸睨他。他一笑,雲淡風輕:“聽說堯焱下令出兵的那天,姑母在紫宸宮外跪了一夜。已是紅塵之外的人尚為我如此,我已無憾。”心如止水的母親再入紅塵,為他向另個兒子跪身請願。即使遲了一步,他仍心存感激,因為他的親身母親沒有忘了他:“我是不是很傻?”
凝望面前淒涼可亦心滿意足的男子,我惟有一笑:“是啊,你犯傻的時候,多過聰明的時候。”
終是體味朱雀守彼時的心情。痛苦,無奈,不甘,可亦只有成全。因為他是個傻瓜,重情重義的傻瓜。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唯一輸他的地方,就是你心地太好。”
親生父母,侯府諸人,繇州百姓。悅竹說他從不是自由身,誠然如此。如若他真正懂得何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興許我們的結局便非如此。可惜我已嫁了個傻瓜為妻,只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刀山火海,我們一起走。
“如能等到洛兒出世該有多好。”
我閉眸抱住他,心中酸楚。遣散侯府下人,放權年輕將領,將自己所擔的州務移交給一個名喚「岑恪」的能吏。其實早已隱知他打算犧牲自己,保全繇州。可我懷了他的孩子,一旦束手就擒,姑且不論茈堯焱可會饒我性命,我肚裡的孩子定然不保。所以他輕推開我:“洛兒不能一出世就沒了孃親,為夫也不會任人宰割。”
急轉直下,我不由怔惘。他輕笑,目蘊毅色,儼然破釜沉舟:“兩月前,即莫尋曾來找為夫商量對策。雖然為夫覺得他沒按什麼好心,不過你隨他們兄妹二人東渡去雲桑避禍,確是最穩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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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渡重洋,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未嘗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可繇州被圍,談何容易?我惟是苦笑,然聽他爾後之言,面色驀變。
“為夫已然派人查探過,與燕州接壤的琅遠是佈防最弱之處,到時為夫會率隊人馬突圍,淳兒會扮作你的模樣,隨為夫同行。”
以己為餌,乃至連累淳兒以身犯險,我瞠目,張口欲駁。他抬手輕掩我的唇,搖了下首:“如果你是一個人,為夫會帶你走。可你肚裡有我蒼家的骨肉,我蒼秋最珍視的孩子。就是為夫不在了,你也要好生將咱們的孩子撫養成|人。而且……”笑了一笑,義無返顧,“為夫想和老天打回賭,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和娘子共渡餘生。”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與忘卻開眼的老天最後一搏。對凝良久,我低眸看向已然高高隆起的小腹,權衡再三,終是妥協:“洛兒還等著喚你一聲爹爹,定要留著這條命,來雲桑找我們。”
“當然,我沒打算讓即莫尋撿現成的便宜。”
這等時刻,仍不忘吃醋。我無甚好氣,睨瞠了他一眼。登徒子眉峰輕揚,理直氣壯,即又柔聲笑說:“娘子現下身子不便,不能跳那足尖舞,改拉首曲子給為夫餞行可好?”
芭蕾講求輕盈美感,這圓滾的小腹確煞風景。我微一苦笑,牽過他的手走進內室。點起紅燭,他半倚在橫榻,靜靜望著我一首接著一首,不知疲倦地拉了整夜的琴,直待拂曉時分,他傾過身來,輕放下我已然木無知覺的胳膊。
“為夫無能,自相識後,沒能讓娘子過上一天安適的日子。”
澈眸滿蘊深情,他俯首輕吻住我,“對不起,夕兒。”
共歷諸多磨難,我見過他強顏歡笑,見過他黯然神傷,見過他怒髮衝冠,惟獨沒見過他落淚。凝望他眼角的瑩光與愧然,我闔眸,任彼此相融的淚拂面而過,灼痛心扉。
這是場沒把握的仗,興許柳暗花明,興許萬劫不復,可為了腹中的骨肉,我們只有破釜沉舟。
貳拾玖章 · 涅磐 '一'
隆興二年的臘月,北地風雪大作,寒冽徹骨。然此舉步維艱的大雪天,來自溫潤中原的紫麾軍不甚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