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金洙蔫頭耷腦地,囁嚅著,“您不要信口雌黃。”
鳳周先生的摺扇用了太久了,有好幾處破損,露出了扇骨,上面的白紙已經發黃。
“男人好色,並不是什麼失禮丟人的事情。”他慢慢地搖著摺扇,“男人能夠全身心地愛上一個女人,是件風流事,更是件好事,正因為是好事,大家才熱衷於拿風流事說長道短。”
一入夜,前院掛在木廊臺屋簷下的一排白紙燈籠就點亮了,燈光把庭園照得水亮亮一片。天氣變暖以後,庭園裡擺著一個矮腿竹架,竹架上面鋪著三鋪花紋席,無論是有訪客,還是香夫人獨處,總是擺放著茶臺,伽耶琴和一個三隻腿的銅香爐。香爐裡面點著驅蚊的檜木香片。
夏至那天,香榭來了一個氣派不凡的客人。僕人們說他舉止非常優雅,還說他為了安頓隨從,把南原府最大的客棧整個包下來了。香夫人透過銀吉傳話過來,客人留在香榭期間,不許我們擅自活動。
“這是說給我聽的。”銀吉離開書房後,金洙思忖著跟我說。“香夫人怕客人見到我。”
我沒說話。我的腦子裡突然浮現出小單胸前那兩朵美麗的花朵。我們同樣年紀,她已經風姿綽約了,我卻還瘦得像一把琴。
“——或者,香夫人是不想讓我見到她的客人?”金洙的眼睛像燈籠那樣點亮了,“倘若是這樣,那是不是說明,香夫人很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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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夫人對你的在意,就像她對我、對小單一樣。”
“怎麼可能一樣?”金洙有些不高興,“我是男人啊。”
“自從迷上香夫人,你變得一天比一天愚蠢了。”
“你說我愚蠢?”金洙像被人敲了一棒子,脹紅了臉,“誰告訴你我迷上了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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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我和金洙(3)
“你去照照鏡子,金洙,連鏡子都會告訴你,你對香夫人鬼迷心竅了。”
“我沒對她著迷。”金洙說,“是她喜歡喝我沏的茶,我只是擔心她這幾天喝不到可口的茶罷了。”
“沒有客人時她才喝茶,有客人時她喝酒。我昨天剛剛給他們用蜂蜜和薄荷汁調好了幾壇流花米酒。”
“茶和酒怎麼能相提並論呢?”金洙生氣地瞪了我一眼。
“是不能相提並論。”
金洙的眼圈兒紅了,眼淚圓溜溜地從眼眶裡滾出來。
“討厭,你真讓人討厭。”他渾身顫抖,站起身走出書房。
過了一會兒我從書房裡出來,站在木廊臺上。不遠處,鳳周先生雙手抱著酒壺坐著,他的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香,離很遠就能聞到。兩年前他的頭髮就全白了,帽子也經常忘了戴,除了酒壺,他對什麼都丟三拉四的。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院子裡新搭起幾個木架子,它們的形狀如同一個人張開的手臂,上面搭著兩匹剛漿好的細夏布。
鳳周先生斜睨了我一眼,“你不去藥房配藥嗎?”
“沒有人生病,配藥做什麼?”
“金洙生病了啊,病得不輕呢。”鳳周先生哧哧地笑了,有幾星唾沫順著他牙齒間的空隙飛了出去。
搭在架子上面的兩匹細夏布波浪白展展的,猶如兩個又長又大的袖子突兀地飄浮著,忽而把我很緊地摟進懷裡,又突然地把我推到很遙遠的地方。慢慢地,它們在一個我的眼睛所不能看見的地方合攏為一處,變短變細,把我的心纏繞成一個類似粽子的東西。
“我不會治相思病。”
“相思病不是藥能治得了的,得用這個。”鳳周先生舉起酒壺,在我眼前晃了晃,搖頭擺腦地吟道,“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晚飯時我在餐室裡沒見到金洙,小單摔摔打打的,冷言冷語地說,“鳳周先生不吃飯,春香小姐不吃飯,現在,金洙也不吃飯了,大家都預備著要做神仙了。”
我去花園裡找金洙。他獨自坐在槭樹下面,把頭夾在兩條手臂之間,身子一聳一聳地。他的心泡在淚水裡,變鹹了,像那些千里迢迢趕來香榭,想見香夫人的少年一樣,他們身上散發著憂傷的氣息。
半夜裡我帶著酒壺到金洙的房裡去。
金洙躺在塌上,白色的褥鋪彷彿是一塊雪地浮在青色的月光中,他聽見拉門的聲音立刻坐了起來。
“是我。”我走到他身邊,在褥鋪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