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滿地跳腳。
“翰林按察使大人親自出馬,對我說,去了舊的,才有新的。我說:‘誰稀罕你的新屋子?就算這是一攤爛泥,我看你們誰敢動一指頭?!’
“翰林按察副使大人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他說藥師進山去了,還留著這幾間破藥鋪幹什麼呢?我說,你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難道從來沒見過鳥從巢裡飛走,還會再飛回來的?!
“翰林按察副使大人擺出官架子來,問我,你又算藥師的什麼人呢?我才不怕他呢,我說,我跟您一樣,是沒名沒份地闖進這個家裡來的人啊。
“我們鬧得臉紅脖子粗的,看他生氣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把我送進大牢裡似的。後來還是你母親出面,他才高抬了貴手。”
藥鋪和藥鋪前面的一塊菖蒲田被完整地保留下來,成為宅邸“用”字形體系中的中間部分,它們的四周被高大的青瓦房環繞著。新舊房間是靠著木廊臺連成一體的。它們從每個房間裡延續出來,比地面高出半個人高。
香榭建好後,翰林按察副使大人把他的一部分生活用品搬了過來,四個僕從也跟來照顧他的起居飲食。在新居的日子,他每天坐在木廊臺上讀書,或者盤膝靜坐,看庭院中的木槿花朝開暮落。
藥師女兒卻再也恢復不了往日的生活,藥鋪被新房子圍住了,她自己也總在一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那目光彷彿透明的繩索纏繞著她,一天比一天捆得她喘不過氣來。
“如今可好了,”銀吉說,“全南原府的人張開嘴要麼吃飯喝水,要麼就是說你們的閒話。”
藥師女兒笑了。
“女孩兒家的名聲是天大的事情,”銀吉瞪了藥師女兒一眼,“哭都來不及,你還笑?”
“不然又如何呢?”藥師女兒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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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香榭(2)
“他是有家室的,”銀吉也嘆了口氣,“聽說是個什麼大人的女婿——”
有一天夜裡藥師女兒穿過木廊臺,在溼涼的夜霧中走向對面的房間。
翰林按察副使大人拉開拉門,輕搖摺扇,面帶笑容。
“我想來告訴您,我憎恨您。”藥師女兒被他的微笑刺痛了,“您用您的權勢,還有這些房子侮辱了我。”
“精緻的盒子才能拿來盛放珍寶,”翰林按察副使大人慢悠悠地說道。“倘若有人為我築屋,我會覺得是莫大的恭維。”
“您的恭維,是把一盆髒水潑到我的身上。”
“就算你說的對,也是你自找麻煩。”翰林按察副使大人說,“是你先讓我白日食不知味,黑夜寢不安眠的。”
那是一個熱烈的秋天。陽光裡面含著金粉,月亮則把整塊整塊的銀子鋪在地面上。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和藥師女兒的愛情故事在盤瑟俚藝人的說唱和賃冊屋的書生們寫作的異聞傳記中,比楓葉更加火紅燦爛。
在一個晚秋的傍晚,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從來自漢城府的信差手中,接過一封金吾郎大人加蓋了官印的私人信函。
金吾郎大人在信中隻字未提女婿的風流韻事,卻很扼要地為翰林按察副使大人指出兩條路:一條是他自己立刻回到漢城府,安分守己地繼續做金吾郎大人家的女婿;另一條是倘若他拒絕這個光明的前景,那麼數日後,他將由司憲府的囚車押解回到漢城府去。金吾郎大人在隨信附上的一張紙上,詳細地羅列了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在南原府任職期間,為建造香榭挪用的各種款項、數額。
藥師的女兒看完金吾郎大人的信,捂著胸口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您竟然挪用了官銀——”
翰林按察副使大人背對著光坐著,所有的陽光都吸附在他的後背上,熨得筆挺的衣褶顯示出光影的明暗關係。他的一半臉頰隱藏在黑暗中,另一半臉頰則被陽光塗上了一層金色。
“無論我走到哪裡,無論我做什麼,”他神情輕鬆,一隻手擱在藥師女兒的腿上玩兒著蟹腳掀衣的遊戲,“都逃不過金吾郎大人的眼睛。”
“我們把香榭賣了吧,按數還上官銀。”藥師女兒雙手捧住了愛人的臉頰,在淚水中睜大眼睛,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臉孔被光線一層一層地剝離,輪廓慢慢散了架子,漂亮的五官變得越來越模糊。“和我們的相親相愛比較起來,錢財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
“看看你的臉——”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用一根手指在藥師女兒的臉上緩緩地移動著,“你天生就應該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