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才能重新回到一年前的歡聲笑語之中。她的腹中扭絞著疼了起來,那是一種類似於恨的痛。
“不能去上墳,就在家裡拜拜吧。”銀吉擺好了祭桌,在紅布的正中把翰林副使大人的牌位端端正正地放好,拿著三根線香招呼藥師女兒,“過來跟翰林按察副使大人說幾句話吧,時間比八匹馬拉的車跑得還要快,去年的新米沒等吃到嘴裡就變陳了。可憐的人,連自己的親骨肉都沒緣分看上一眼。”
藥師女兒汗溼了衣服,在銀吉的挽扶下來到桌前,她拿起牌位,扔進菖蒲花叢裡面。
“你幹什麼——”銀吉叫了起來。
“我們就住在他的墳墓裡,還拜什麼拜!”
“人都死了,你還——”銀吉氣得想打她一巴掌,“真是狠心腸啊,磨玉米漿的石磨也沒你的心腸硬。”
“——別忘了,他是先拋棄了我們,然後才死的。”
“你這樣說話,讓那個被蛇咬死的人在地底下無法安生啊。”
“——我可能快要生了——”藥師女兒呻吟了一聲。
“你不能這麼對待那個可憐的人。”銀吉去花叢裡面找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牌位,“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溫柔的男人,這一點,連進山成了神仙的藥師也比不上。”
“銀——吉——”
“蛇咬的那一口雖說是要了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命,可是都不及你的話一半狠毒——”銀吉拿著牌位回來才發現藥師女兒的裙子被血水浸透了,她扔掉牌位朝藥師女兒撲了過來,撩起她的裙子後,失聲叫了起來,“天啊,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我們剛才說的話她全聽見了。”
“你媽媽曾經想殺了你。”銀吉告訴我。即使當著香夫人的面兒,她也直言不諱。說這些話的時候,通常是在除夕守歲的夜晚,為了打發時光,我們搜腸刮肚,陳年舊事講了一遍又一遍。而香夫人只有在這一夜裡,會讓人想到,她曾經是藥師的女兒,是我的母親,也是銀吉相濡以沫的親人。
藥師的女兒為了把我從她的身體裡摔出去,在鞦韆上蕩了一整天。她蕩得高極了,幾乎要飛進天空裡面。是銀吉拼了老命才阻止了她的瘋狂行為。然後她又想把自己餓死。在房裡一呆就是三天三夜。是銀吉用斧頭劈開了拉門的木格,從外面鑽進屋子裡,把藥師的女兒拖到了陽光下面。
“也不能怪你媽媽,是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的魂兒附在她身上,”銀吉說,“他活著時就能折騰,死了也不肯消停。”
“其實也不是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在做怪,”銀吉表情肅穆地說,“是一些我們見不到摸不著、但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那些東西先是把道士引進了門,把藥師騙上了山,接著就來了翰林按察副使大人。還有那些桃樹,你說那些人是從哪兒借來的膽子敢砍樹的?誰不知道砍了桃樹要招來惡事——”
銀吉找來了巫婆驅邪。那時候,藥師女兒昏昏沉沉、人事不省了好幾天了,一天下午她突然聽到翰林按察副使大人在叫她,真真切切是他的聲音,她絕不會聽錯的。他呼喚她的聲音那麼響亮急迫、還帶著些喜悅,她想前幾天傳來的訊息肯定是弄錯了,她的身體裡面一下子充滿了力量,她爬起來,扶著牆走到門口,拉開拉門站到木廊臺上。
陽光彷彿無數芒針,對著藥師女兒的眼睛紮下來,她閉緊了雙眼,一盆雞血紅豔豔的,對著她劈頭蓋臉地潑了過來。她再睜開眼睛時,看見一個小女孩站在院子裡,兩手合攏捧著一個香爐,香爐裡面燃著龍腦香片,藍煙嫋嫋,香氣繚繞。
一個男人站在一面大圓鼓前面,甩著膀子咚咚地敲著鼓。
一個女人用胭脂在臉上畫出兩塊圓,頭髮全攏到頭頂上面,綰緊、套上了一個木質頭冠,頭冠上面鑲了幾十個小銅鈴鐺。巫婆穿著七彩衣,腰間繫了一條紅帶子,手裡拿著一根七彩鞭,跳著舞步靠近了藥師女兒,圍繞著她的身體用鞭子抽打著。鞭梢在空氣中抽出的聲音讓人皮肉發緊。
巫婆的衣袖比平常人的衣袖長出好幾倍,她的胳膊在空氣中擺來擺去時,帶出一陣一陣的風。
巫婆踩著鼓聲來來回回地跑,園子裡飄滿了她的長袖子,最後,她用手指著藥師的女兒,鞭打著地面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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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春香(2)
“黃金面色是其人,
手抱珠鞭役鬼神。
打鼓咚咚風雷電,
喚回元精舞堯春。”
每次講到這部分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