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我們先走一遍!”凱耶無奈。
“準備!”
“ACTION!”
褚青的動作又不一樣,但眼神是相同的。薩米嚼著三明治,順著他的目光捋到終點,正停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她身子一抖,忍著驚懼道:“嘿,別心急,100美元!”
“放輕鬆……”
他擱好杯子,慢慢蹲下身。薩米有些慌亂和莫名的羞澀,兩條腿分也不是,合也不是,只好輕輕晃動著。
她穿著很廉價的黑色網襪,一直箍到大腿根處,而在右腿上,那裸*露的一截粉白,卻血汙滿布。
這傷口是什麼樣的?
一個女孩子,一個沒有任何人幫助的女孩子,被某個混蛋雜種拖到巷子裡。她哭叫,被毆打,那粗糙、骯髒的地面,狠狠刮過她的皮肉……
褚青就那麼看著,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黑暗死寂的湖,光被鎖在了裡面,掙扎,無力,憤怒。
不是對誰,是對自己。
“……”
薩米張了張嘴,紅腫殘破的臉頰和嘴角顯得非常可笑。她對著那雙眼睛,講不出一句臺詞,只能望著他起身,拿過棉布和消毒藥水。
這一段,原本有十四句臺詞,褚青抹掉了十三句,空出了大片留白。全場無聲,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在一點點墜落。
他近乎半跪著,往棉布上倒了點藥水,低啞道:“會有點疼。”
然後,又是沉默,只有那雙手在小心翼翼的擦拭。
“……”
沉默,沉默,有時讓人窒息,有時讓人感動,有時讓人痛苦。而此刻,一股莫大的悲傷感轟的一聲,所有人的心靈防線瞬間崩塌。
…………
從這場戲結束到午飯開始,薩米一直在發怔,她形容不出那種滋味,但隱隱約約找到了一絲感覺。
她也非常尷尬,為昨天的輕視而懊悔,那人就像個深海漩渦,讓人無從抵抗。
“褚先生,我能坐在這兒麼?”她找到褚青的位置,試探著詢問。
“當然可以。”
他把食物挪了挪,讓出半張桌面。薩米坐在對面,注意到人家的餐盤,蔬菜、水果、全麥麵包和一碗濃湯。
小姑娘為自己的烤肉默哀半秒,又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還是不懂您的意思,我怎麼做才能更好?”
“首先你要理解,我們的工作,就是賦予角色靈魂。而動物聯想,是極其重要的過渡階段。幾乎每一個好角色,都會找到某種動物的對映。”他邊吃邊道。
“真的麼?”小姑娘表示懷疑。
“《教父》看過麼?”
“看過。”
“印象最深的是哪個場景?”
“呃,維託柯里昂坐在椅子上,屋子裡很暗。”
“他像什麼?”
“獅子王!”
薩米脫口而出,不待思考,又聽對方問:“安雅公主從貴賓中間走過,王冠盛裝,她像什麼?”
“白天鵝!”
“瑪蒂爾達坐在樓梯臺上……”
“受傷的小兔子!”
“郝思嘉戲弄雙胞胎兄弟……”
“自私的貓咪!”
薩米愣住,腦中竟有短暫的空白,以前從未接觸的一扇大門,砰地一下在面前敞開。
而褚青吃罷,隨手叉起一片蔬菜葉子,道:“就像這個,我們看到它的形狀、顏色,聞到它的氣味,這是角色的根本。我們品嚐它的味道,酸甜苦辣,這是角色的含義。但當我們吃完,它還能帶給我們什麼?滿足?討厭?喜歡?還是念念不忘?這些才是角色的靈魂,有一種精神力量在裡面,能流傳久遠的東西。”
“為什麼要做到動物聯想,因為動物思維簡單,特徵鮮明,很容易產生具象感。你要把這種動物的感覺帶給旁觀者,不管多少年過去,人們一提薩米蓋爾,就會大聲尖叫:OH,我知道,艾麗卡!她就是一隻倔強又可憐的貓咪,簡直讓我神魂顛倒!”
“噹啷!”
薩米的勺子掉在了盤子裡,兩條胳膊上似起了一層薄薄的細物質。微風吹過,又哧溜溜的鑽進毛孔,全身都在發癢。
安靜許久,她才問:“褚先生,您說動物聯想是過渡階段,那之後是什麼?”
“之後?”
褚青頓了頓,道:“我也在摸索中,或許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或許是,另外的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