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淮撐著身子倚在柱子上,半睜的眸子似閉未閉,眉間依舊清淡,只有我知道他現在身體里正在忍受著如冰似火的煎熬,然而面無表情非是為了驕傲,自小便習慣不將內心展現在他人面前的人,如此只是一種習慣罷了,便如慕容是慣於將心思隱藏在溫雅的笑容之下一般。
“剛才你給我撒向他們的是什麼?”我從袖中拿出療傷藥遞給封雪淮,他看也不看便吞下了。
“雖然一接觸到面板會產生細微的麻癢,但那隻不過是普通的藥粉罷了。”想起那兩人駭然的神情我忍不住撫掌而笑,難得能讓武功高於自己何止百倍的人受挫,心中也覺快意萬分。
那人冰冷的眸底彷彿也染上一抹笑意,然而不待我看清便已消失。“你已經可以徹底忘記了?”
笑容聞言淡淡化了,看著他面不改色的冷峻容顏。“你希望我恨你?”
那人不語,忽而將頭微微側向一旁,半邊表情隱入陰影之中。
“還是恨不起來。”見他微微一震,我長嘆一聲,抹了抹臉輕輕苦笑。“記得我曾一心想解冥月教中人的毒,你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傅離瓏脅持我而無動於衷,那時候我只覺得這個人很冷血卻沒有怨恨,正如那樣,之前的逃避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無能找藉口罷了,或許,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恨過你。”
“我不會說什麼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的話,”閉上眼淡道,身體經過剛才那一刻,現在鬆弛下來頓覺十分疲憊。“你讓我的家人死於非命,這是一個事實,然而恨不起來,終究是恨不起來。”
“像慕容商清一樣麼?”清冷的聲音一如外面的雨,涼意入骨。
“是的。”心緒浮動,卻也得勉力定下神為他把脈。“你的脈象虛浮多變,內傷只怕不輕,現在也不宜走動,待明日我去藥鋪一趟,回來為你針灸……”
話未落音,手被猛地一扯,身子猝不及防跌向那人胸前,片刻的驚詫過後,不由皺了皺眉,一抬眼,清冷若雪而又明耀似月的眼神正灼灼望著自己,骨節分明的冰冷長指撫上我的眼睛,順著眉骨那道淡淡的疤痕蜿蜒而下,熾熱略帶不穩的氣息與那雙眸子予人的感覺形成鮮明的對比。
“鏡湖之上,最早看見你的,是我……”
我一怔,默然半晌,任他的手在臉上動作著不再掙扎,直至那隻手不知何時放下,人也又陷入昏迷之中,才靜靜起身,將他移近火堆以便更好地汲取溫暖。
站在門口望向夜空,任冷風將衣袖捲起,吹得颯颯作響,身子極倦卻始終無法入眠。
最初的印象,是那一抹驚若天人的身影,後來才知道,你不過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情未生,情已斷。
天未浮白,我便拋下尚未醒來的封雪淮,往城內藥鋪去取金針又匆匆趕了回來,一入破廟,已是杳無人蹤。
我怔愣片刻,走近檢視。火堆已冷,顯是離開已久,周圍物事如昔,沒有打鬥或掙扎的凌亂,也沒有留下任何記號或痕跡,除非封雪淮是自己走的,然而他現在的身體並不適合走遠路。
他為什麼要離開?
或者,是被人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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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思慮良久還是沒什麼結果,正欲轉身離去,忽而眼角餘光一瞥,廊柱下方的一抹雪白映入眼簾。
心念一動,走上前拾起來,將布料在手中細細摩挲,不由微蹙眉頭,雖然同為白色,但這種料子明顯是女子所用的軟綢,難道真的有人在自己離開的時間內來過,然而單憑一塊布料也不能想出什麼結論,我微微嘆了口氣,揉揉眉心,甚覺苦惱,決定還是先回城再說。
街上人來人往,隨著三月初三的臨近,武林中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百姓彷彿早已見慣不驚,故我地繼續作息。堪堪與幾名年輕道人錯身而過,他們手中的拂塵卻是百鍊鐵絲所制的兵器,尚且來不及訝異出家之人也跳脫不開紅塵中事,目光便已被一件物事吸引了。
那是一塊通體黝黑,毫不起眼的石頭,然而在陽光之下,卻隱隱透明。透明之中,又有一點墨色暈染開來,如此迴圈,生生不息。
凝視著它的雙眼不覺有些暈眩,我放下石子,搖了搖頭,旁的小販見狀,以為我不甚滿意,忙道:“公子真有眼光,這是南疆奇石,從我祖上傳下來的,冬暖夏涼,能祛百病,若公子有意,我願忍痛割愛……”
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我不覺好笑,剛想反駁自己到南疆從未見過這種奇石,未及答話,雙眸被冷不防蒙上,心中一跳,卻覺覆於目上的雙手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