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旭日冉冉而起,璀璨的光芒正慢慢釋放出來,然而現在還可以看到它柔和的輪廓,周圍的天空一片明亮,讓看的人也倍覺溫暖起來。“再璀璨的光芒也會有消逝的一天,但只要心中懷有希望,即使是走在黑暗也可以看到光明的。”
“真好聽,”他輕輕拍起手來,語氣卻帶著極度的諷刺。“若連心都是黑暗的呢?”
我被他的話窒了一窒,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你為什麼總要以為你的痛苦是這世上最多的呢,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過往和心事,然而卻不是每個人都如你一般想法。”頓了一頓,“你看村長如何?”
“什麼?”他一怔,側首片刻,微蹙起眉頭,“你說剛才那個老頭?憨厚平凡,沒什麼特別的。”
我早已料到他會如此說,“他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年輕時恰逢戰亂,被抓去打戰,三年回來之後,家鄉早已物事全非,在軍中什麼都沒得到,反而落下了一身傷病回來,這些東西,你在他臉上看得到麼?”那張被歲月風化了的滄桑面孔,永遠只有親切樂天的笑容,看到的人都會以為他的一生平凡而快樂,然而那深藏在內心的痛苦又有幾人知曉?
背光的容顏沈寂下來,默默不語,我自吹著清晨的徐徐涼風,微闔上眼,便頓覺似乎連身體也欲乘風而去的清暢。“我出生的地方很複雜,一個偌大的家族,最高的位置只有一個,人卻有許多,於是每個人都覬覦著,一不小心,便是一個可怕的陷阱,即使你本對它沒有興趣,也要迫著捲入那場爭鬥。”
家族,姓昭,皇榜……將這幾個詞聯想在一起便不難得出一個大概,然而興許心中突如其來的驚訝,我依然脫口而出:“你出身宗室?”
他沈默了一下,竟也承認了。“我就是德妃之子,排行第九。”
我先是一怔,繼而失笑。自己何以有幸,居然得以親睹天皇貴胄之真顏,這天下說來也真小。
“你想象得到那種讓人窒息的氣氛麼,雖然周圍盡是世上最珍貴的奇珍異寶,在我看來,倒還不如這小山莊的秀色可人。”譏諷而嘲弄的語氣,彷彿在講敘一個遙遠的故事,似乎與其中的血腥分毫不沾,然而我卻知道,那是經歷了許多事情以後的清醒,那個叫昭羽,有點驕傲,與我針鋒相對不時鬥嘴的少年,正慢慢地遠去。
“你也終於承認這裡的獨到之處了?”我微微笑著,怎麼會無法想象,自己本來就是在他口中的環境中長大的,只是幸運了點,得以避入一方天地悠然自得,還有輕盈相伴,醇酒詩書,其樂無窮。
“初來時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倒有點喜歡上了。”昭羽也笑了出聲,陰霾消散不少,想是把內心的苦悶說出大半的緣故。“可惜也要走了。”
我聞言側首,不掩訝異。“現在?”不同於之前與沈夫人的爭執,看得出這次是思索已久的決定,只怕這回沈夫人也攔不住他了。
他點點頭,神色之間極是堅定。“過幾天。”側頭望著我,“要不要同路而行?”
似乎看出我的訝異,他挑眉。“反正你不也一樣要離開這裡?”
“何以見得?”我也挑眉,不知他哪來的篤定。
“以前屋子裡都會留著一些藥草備用,現在你把那些藥草全都賣掉,又一直沒有采新的,不是準備走又是什麼?”昭羽笑得張狂斜眼看我,一副別以為我不知道的樣子。
眼睛還真利,我咕噥一聲,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就算我要走,也不一定會與你同路。”
“你要往哪去?”
我垂頭思忖片刻。“北。”想回到那個曾經住了二十年的地方看一看,未知那墳塋上的草,是否已萋萋成蔭。
“正好,”他露出一副正中下懷的笑容。“我要去的是北庭的京師蒼瀾,也是往北。”
“你要去蒼瀾?”聽聞他要走,我本以為他是要去避難的,誰知竟是往虎口而行,忍不住道:“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去只能是自投羅網?”
“那又如何?”他肆意而笑,“我只是在賭,老頭的心裡亮堂得很,我在賭他知道我並沒有參與其中,縱使回去,也不會加罪於我。”
“若賭輸了呢?”
“成王敗寇,自古亦然,我無怨無悔。”看著他髮絲飛揚的側面,我惟有默然而已,雖然無法贊同他的行為,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像昭羽這種驕傲的人,是不屑於為了避禍而遠走天涯的,而他所決定的事,更是任何人也改變不了,我雖然認識他不算久,卻也充分見識到了這種性格。“所以你還是要和我同路。”
早該說往南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