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點點頭,連夜入總統辦公室求見孫文。孫文見了汪精衛,點頭微笑,十分欣喜,請他就坐。汪精衛看見孫文卻鼻子一酸,孫文雖然精力瀰漫,神采如昔,但明顯的操勞過度,眼角眉梢,已大顯憔悴之意,人也瘦了許多。汪精衛想:“南方各省自行其是,革命黨內又是意見紛紜,先生的心中一定很苦。”
兩人說了一會兒時事,汪精衛幾次欲說正題,卻都欲言又止。孫文便說:“兆明此來,有話便講。”
汪精衛想了想,說:“現在外邊有很多傳言,不知該不該講。”
孫文道:“說來我聽。”
汪精衛說:“傳言說先生戀棧大總統之位,辭而不退。”
孫文看著汪精衛,目光灼灼,大聲說道:“別人不瞭解我,難道你也不瞭解我嗎,我是貪戀權位的人嗎?”
汪精衛避開孫文的目光,把頭低了低,說:“那麼先生就該行動了。共和已成,民國已立,袁世凱一代梟雄,必有治世的良方,先生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孫文嚯地站了起來,怒發上衝,舞手說道:“你等朝夕鼓譟,唯恐我不讓位於袁世凱,我孫文何許人也,豈是戀棧權位之徒。但請你記住今夜,記住孫文的話:革命尚未成功。”
汪精衛為孫文氣勢所攝,那敢再說。
孫文激動得厲害,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將汪精衛反覆訓誡。汪精衛諾諾連聲,此刻早沒了置辯的想法,只知點頭應聲。最後孫文說:“我已安排了蔡元培為迎袁專使,不日即啟程北上,你也一同去,把袁世凱給我迎回南京來!”
二月十八日,以教育總長蔡元培為專使的迎袁隊伍自上海乘船北上。孫文發電報給袁世凱,將迎袁專使及其它人員作了介紹,並請袁世凱在專使到達之日欣然南下。本來迎袁沒有安排宋教仁去,可是宋教仁認為民國初成,民主政治的舞臺既寬又廣,正是自己大展雄才之時,於是也以迎袁名義附船北上,要藉此一觀北方的形勢,為將來重新組建政黨做準備。
日本。寓居於神戶須磨的康有為歸心如箭,越過波濤碧浪隔海悵望神州,心心牽掛不已,可他卻不能回國。南方執政的孫大總統,曾是與他們死戰數年的對頭,而北方掌權的袁世凱,則是過去出賣他們的仇人。康梁師徒流落海外十多年間,對袁世凱的抨擊、咒罵不絕,後來袁做了內閣總理,提名梁啟超入閣,似乎表示了某些善意,但此人居心叵測,怎能不防。
這時候梁啟超建議將“帝國憲政會”改為政黨,以備國內局勢明朗時以之為憑恃,重返國內政壇。康有為雄心一振,說:“好主意。”於是立刻發電給各埠的負責人協商,各埠的回電很快就來了,稱憲政會早不存在了。
康有為大吃一驚。
原來武昌起義之後,海外的華人激動不已,人人倡言革命、心盼共和,過去信奉保皇的人十之八、九投入了革命派的陣營,帝國憲政會頃刻之間分崩離析,會員散盡,許多地方連憲政會機關的牌匾、桌椅也被革命派拆卸砸爛,號稱會員達五十萬的一個龐大組織就這樣星流雲散、冰消瓦解,各埠的負責人大部分也轉向革命了,未轉向的個別負責人曾來電向康有為溫婉說過憲政會的窘況,但當時武昌起義初起,康有為的注意力全在國內,未想到問題嚴重到如此程度。如今確切的知道憲政會已經不復存在,康有為不由仰天長嘆、老淚橫流。
梁啟超趁機又勸老師退隱,說:“憲政會雖散,但國內別有天地,不如便由弟子回國去衝殺一番,老師您便不操這份心了,退隱林泉、詩酒度日吧!”
康有為心中不滿,但又確知當今國內怎能再容自己施展抱負,即使能回國,在政治上恐怕絕無可能有所作為了,當下便問梁啟超:“你欲回國,卻以何策應對袁世凱與孫文?”
梁啟超說:“弟子已想好了。改‘仇袁’為‘和袁’,改‘反革’為‘慰革’,則可消我派與南北之間的宿怨。我前幾日發電給國內的張謇、湯化龍等人,請他們向孫、黃善自解釋,謀求諒解,北方的袁世凱過去已首先向我們示和。因此,此時若擁護共和,在國內還是大有一番作為的。”
康有為意興闌珊、黯然神傷,說:“以共和立國,以我國的國情,只會導致軍閥割據,國分裂而民塗炭。我老了,也管不住你們了,你欲贊成共和,卻不要扯上我,免得千秋之後,汙了我先知先見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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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長纓拂拂,蒼龍笑臥(5)
梁啟超能理解老師此刻的心情,但欲回國參與政治的念頭絲毫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