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讓我醒著?為什麼不讓我保持清醒迎接最後一刻?我要睜著眼睛跟你們道別,別讓我在睡夢中孤獨的死去……。
辰巳嘆了口氣,看著靜信搖搖頭,靜信卻不明白這個動作的含意。
沙子的顧慮是正確的。大屋早已被村民團團圍住,他們遲早會發現地下室的存在。等到村民一湧而入,就算靜信想要保護沙子,恐怕也是使不上力。說不定還會被當成屍鬼的同路人,慘遭村民的虐殺。
辰巳呢,他能抱著沙子逃離此地嗎?雙拳難敵四手。即使辰巳有通天的本領,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沙子說的沒錯,她的入睡的確象徵著訣別。偏偏她又無法逃離睡魔的召喚。因此靜信只能向天祈禱,希望沙子安然入睡,不受到任何打擾。
猶自啜泣的沙子拼命搖頭,試圖抵抗濃濃的睡意。
“……沙子,你讓我對自己有些更深入的瞭解。”
沙子抬起頭來。
“……是嗎?”
“嗯。”
“既然如此,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靜信嘆了口氣。
“……因為我感到絕望。”
“這種答案大籠統了。”
沙子再度枕著靜信的膝頭。烏黑的秀髮無力的傾瀉而下,直接落在欄著地板上的雙手。靜信勉力將手掌一翻,剛好接住潤澤亮麗的髮絲。
“……嗯。不過這就是我的答案。”
山丘是一個“完美的秩序”。
他深愛著山丘的秩序,也景仰秩序的創造者。
這裡是天神一手建立起來的美麗樂園。他深愛著綠色的山丘、蒼鬱的樹林、聳立丘頂的市街,以及安貧知足、慈悲待人的鄰人。鄰人小小的懊惱、悲嘆,抑或是小小的歡喜,他不但能夠感同身受。而且也深信這些喜怒哀樂都是天神賜予山丘子民的奇蹟。
他打從心底敬愛山丘,這也是他不幸的開始。
“不幸的開始?”
“是的,這是一場悲劇。”
因為山丘要的只是“敬愛的演技”。
山丘是流放之地,他是遭到流放的罪人,無論是天神或是秩序,打從一開姐就不相信他的心中存在著信仰以及崇敬。
他敬愛山丘,山丘要的卻只是“敬愛的演技”。他沒有否定山丘的權利,當然也沒有否定的意思;然而山丘卻吝於賜予他肯定的權利。
山丘根本不在乎他的內心。籍著對演技的要求。山丘將他的一片赤誠傷害得體無完膚,徹底的拒絕了他。
他不可能受到秩序的寵愛。為了表達最真誠的信仰,他將最珍貴的祭品奉獻天神,卻違背了天神所訂下的規矩。於是他的祭品遭到丟棄,天神只接受弟弟獻上的祭品。為了博得天神的歡心,他再度準備了更珍貴的祭品,也再一次的違背天神的規矩。
藉著訴諸內心的真實。他盼望獲得秩序的寵愛,卻總是落得失望而歸。天神要的只是秩序賦予他的義務,除了履行義務之外,其他都是多餘的。
失望的情緒遂逐漸累積,孕育出絕望的種子。赤誠的敬愛無法見容於神的絕望,牢牢的佔據他的心頭。
同時。他知道弟弟憎恨著山丘的秩序。他明白弟弟一直隱匿內心的憎恨,也明白無法逃脫秩序的弟弟心中的無奈與厭惡;然而心口不一的弟弟反而為秩序、為天神、為鄰人所接納,這個殘酷的事實更讓他悲嘆不已。孟妒弟弟的同時,他才領悟對自己的真心完全不屑一顧的天神,根本不可能將他納為秩序的一份子。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受到秩序的寵愛……”
天神不可能寵愛居住於流放之地的罪人後裔。
“他的信仰毫無意義。弟弟雖然得到秩序的寵愛,這份寵愛卻只是針對模範受刑人的施捨。失望在他內心萌芽,最後結成名為絕望的種子。”
絕望感讓他殺了弟弟。
即使殺了弟弟也無法融入秩序,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無論是巧取或是豪奪,他都不能佔據秩序的寵愛,這不是絕望又是什麼?他殺了深受寵愛的弟弟。絕望迫使他非做些什麼不可,如同舉起的雙拳一定要尋找揮下的目標。
弟弟是他與世界的接點,同時也是他與絕望的交集。藉由殺害弟弟的行為,他希望永遠逃離絕望的煎熬。
“所以,”靜信低語。“他一點也不憎恨弟弟。”
“……嗑……”
沙子的聲音膩得化不開,似乎早已降伏於睡魔的誘惑。
沒有憎恨、也沒有忌妒。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