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裡還有這麼清秀的女人!她活脫脫就是戲文裡的一個人物。南先生聽過她的經歷,便暗歎到:如此人物,難怪翁息元會與她演繹出那麼傳奇的故事!
他便感到,在這場“建設”中,他應該有所做為。
翁上元很會發揮南先生的特長。讓他刷寫工地上的標語,並且把擴音器搬到工地上,叫他搞宣傳鼓動。南先生很感激,心中也激情澎湃起來。
工地上花花綠綠的標語,迎風獵獵的紅旗,頗有些激動人心的氣氛。人們便聲喧笑噪,幹勁沖天,他們已不管這樣的“建設”是否順乎自然。
擴音器傳出音樂聲;音樂結束了,傳來翁七妹清亮的嗓音。她開始播送一篇宣傳稿,那宣傳稿的形式是詩的:
紅旗飄飄歌聲揚,
後嶺人民喜洋洋;
男女老少上戰場,
讓河水改道——
多打戰備糧!
……
人們一聽,就知道是南先生的傑作。人們每抬頭望望,都能看到南先生閃光的眼鏡和樂觀的笑容。
鼓舞人心的詩歌一首接一首地播放出來。山人的心好像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禮,他們對自己所幹的事突然感到神聖起來。
翁上元的身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他忘記了自己的支書身份,甩掉青布棉襖,穿著一件紅色秋衣,在人群中渾汗如雨;他已變成了山人心中的一面活的旗幟!他們忘我地無所顧忌地改造河道,他們是主人!
知識分子的造勢之功啊!
南先生本人也陶醉了。面色紅潤,小眼兒灼灼。翁七妹痴痴地望著他。他可真能啊,他可真俊啊!村姑的心是最易被感染的,她心中燃燒著一團莫名之火——她在南先生那張大白臉上,親了一口。
……
夜晚降臨。沉寂了千萬年的山村古夜,終於打破了昏睡的夢境:激動的人們挑燈夜戰,抒發他們從未打發過的激越情懷。
肩挑。
手抬。
背馱。
小車嘎吱。
錘聲叮噹。
歌如潮。
情如海。
腳下有路走走走走走。
眼前無徑踩踩踩踩踩。
……
二
新造的堰田,浪波般朝溝的兩頭,一疇一疇地伸展。
莊稼青俊地長起來,人的情感亦呈青蒼之色。
南先生手託著那柄銅杆菸袋,滿屋的煙氣濃密如遮。他正在琢磨那村姑的一吻。
村姑如稚童,有未曾褪去的頑皮;一時興起,儒染一吻;興去,吻的顏色便談去了。他琢磨出其一。村姑的情竇乍開,春風軟吹便花瓣竟綻;暖風攢過,那還顧得上細細思量,盡情怒放是也。他琢磨出其二。村姑乃用情者手,野風俚語點化得分外妖燒;熱雨如匝處,更是情雲如紫。他琢磨出其三。村姑純情如處子,不問情場顏色;忽見良木搖曳嫵媚,心神豁朗擇然而棲。他琢磨出其四。……不管如何琢磨,他肯定了一個事實:他的心動了。
琢磨到此,他害怕極了,渾身顫抖,冷汗披瀝。就自己的身份,一旦用情,不是害人就是害己;把握不到位,既害人又害己。他撫摸著自己那張大白臉,村姑之吻的餘溫依存,他心亂如麻,他感到進退失據。我完了,我完了!在評擺會上,那麼的高壓,他都沒有改變立場;在揭批鬥爭之中,功名利祿的誘惑和右派帽子的威脅,都未使他構陷他人汙損人格;怎麼小小村姑的一個小小的吻就讓我心神不定,意念全無?可憐的南明陽啊,可憐的南教授啊!可憐的知識分子的定數:大節不虧,小節虧啊!我能逃出這個定數麼?
正在南先生魂魄飄搖地琢磨自己的時候,村姑來了。
翁七妹落落大方地坐在他對面,“南先生,這陣子你也累得夠嗆,該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就是,就是。”
“這陣子大夥兒幹得痛快,好多人還都會揹你的詩呢。”
“就是,就是。”
“你也會抽旱菸袋了?越來越像咱村裡人了。”
“啊,就是,就是。”
“你怎麼老是就是就是的,你那好詞都去哪兒了?”翁七妹說。“你的詩寫得就是好,咱背給你兩首。”翁七妹又說。
“別背,別背!求求你,千萬別背!”南先生雙手作揖。
“嘻,這知識分子就是謙虛,擱我哥他們,早顯擺了。不背就不背吧。”翁七妹說。
“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