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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個人本質的生活。人一旦忘卻了身外的是非榮辱,便無所求,便無所謂失落;山外的一切,又跟自己有何干系?

翁七妹是個生命力很強的女人,可以給他生一堆孩子。他可以悉心教育自己的孩子,讓他們替自己去謀求別樣的生路;他可以做個旁觀者,從子女身上觀察生活的變化和規律。做旁觀者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教育他們,可以給他們以建議以謀劃,卻不給予強求和規束,讓他們心性自由地生活。他想看到這樣的聖境與美境。因為自己得不到這樣的美境,便希望孩子們能實踐並實現它。

娶妻教子其實是一個邊緣知識分子最佳的選擇啊!他很動情地感慨著。

所以,眼前他最希望的,是盼他的女人趕快好起來。他最需要做的是給翁七妹蒐集羊腰子。但羊腰子得到宰羊的時候才能得到,他不能每天都殺只羊。他隱約獲知,羊卵子也有祛寒功效;而羊群中的公羊很多。為了讓羊長得壯一些,也為了純化羊種,公羊一到發情的歲口便要被閹去卵子,在山裡叫“騸”。他對馮明亮說:

“老馮,再騸羊的時候,羊蛋就別扔了,給咱留著。”

馮明亮疑惑不解,心說,那玩藝兒忒羶氣哩!但他不願多問,只疑惑地看兩眼而已,說:“行!”

於是,那羊卵子有一些數量之後,南先生便下一次山。

那羊卵子更動了村姑的心,給他報以更熱烈的愛情;身子雖不靈便,情感卻抒發得分外舒暢。不久,村姑就又懷孕了。這一次,南先生堅定地說:

“這孩子我要了,你好好地給咱留著!”

回到山上,他牧羊時的腳步既輕鬆又踏實,對馮明亮也主動表示出令老馮異常驚奇的親熱。把翁上元給他的新菸葉給了老馮,說:

“老馮,你把放羊的劁、騸、淡、追的門道兒都教給咱。”

“幹啥?”吃驚地問。

“咱不走了,在後嶺放一輩子羊啦!”笑嘻嘻地說。

“那你可就屈才哩。”

“屈什麼才?老天爺生我就是要我跟你老馮放羊!”

老馮也樂了,“那咱倆可就成了真正的夥計了!”他一下子覺得與南先生親熱了許多。“咱倆也炒兩隻羊蛋,弄兩口酒。”老馮說。

酒一旦喝過,老馮再領著他去放羊,便不是默默無聲地傍著走了,而是一邊走一邊給他講放羊的“理論”——

咱後嶺管羊不叫羊,叫山羯子。你瞧沒,咱的羯子,腿精細個兒不大,但身子極靈活;單走那山的皺褶。懸崖峭壁和荊林棘叢。什麼高什麼陡什麼險,羯子沒那概念,走就是哩。

你瞧沒,這山裡的草雜,就不免有毒草;這羯子可不像人,能挑著吃,一旦誤食了毒草,便口吐白沫,渾身抽搐;你要是不想辦法,它很快就死哩,所以,咱做羊館的,就要在梁頂和溝坎處,放幾塊平展的石頭。放石頭幹啥?你看咱腰裡掛這個袋子麼?這是鹽袋子。一看有羊中毒了,就在石頭上放幾把細鹽,叫羯子舔一舔;這鹽能解毒哩。咱管這就叫“淡羊。”你覺得新鮮吧?喂鹹的還叫“淡”,它就是“淡”;把毒性緩了淡了,能不叫“淡”!咱這山羯子雖然耐旱,但“淡”後的揭子,要急著喂些水;你要是不喂水,也會齁死了,還不如不“淡”它。所以,放羊也跟養孩子一樣,深了不成淺了不成,也要精心,大意不得,你瞧那梁梁峁峁上,咱們的那些口小肚大罈子似的坑坑麼?那是存雨水的,單給羯子預備的。把水坑打成罈子似的,是省得讓太陽把水給曬乾了。這罈子一盛上水,讓老爺兒一照,幽亮幽亮的,像小母娘們的眼,賊好看哩。所以咱羊棺子管它叫“眼子”。你知道羊倌打招呼咋打的?見面就問,夥計,眼子還滿麼:對方要是回答,滿,滿著哩,你的心裡就放踏實了。你看,這放羊可不是趕著那羊到處走就行了,學問也大哩!

南先生真是大開眼界,滿口嘆著:大,大,學問真大!

一天,太陽很高,南先生晚上失眠想心思弄得頭疼不已,太陽一照就發暈。老馮說,你就歇歇吧,有你沒你不吃緊,南先生就歇了。

等到日頭都落了,羯子們還沒回圈,南先生就覺得不對勁。大呼小叫地一個梁一個梁地找了,終於在一處眼子邊上找到了暈倒了的老馮。給他灌了兩口水,他睜開了眼睛,低低地說:“沒啥,就是給渴過火了。”南先生說:“老馮,你就是個死人啊,怎就不喝眼子裡的水?”“哎,不是有羯子麼。”老馮平靜地說。南先生的心,受到了震撼。

晚上,就著油燈昏黃的光,他在本子上記下了白天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