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並不明亮,除了一彎涼涼的月亮,整個院落之中並沒有任何的光源,但這影響不了常年習武的竹風的目力,更影響不了聶焰的視線。
只是凝神一看,聶焰就發現竹風的手裡拿著的是一塊已經雕刻的有些輪廓的木頭,他雕的似乎是一個人,而盒子裡裝著的也是四個已經完成的木雕,再仔細一看,那木雕活靈活現,惟妙惟肖,那不正是四個弟妹年幼時候的樣子嗎?就連他自己小時候經常流著的鼻涕也給雕刻了出來。
看到這裡,聶焰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揚起,那一段貧困而溫暖的歲月又浮現在腦海之中。
在這時,竹風似乎有些累了,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雕刻,那雕刻不正是自己的樣子嗎?
“大哥,如果你看見這個禮物,會不會抱怨我獨獨缺了大姐啊?我不敢,是怕你看了心傷。”說話間,竹風輕輕躺在了房頂之上,很難想象,當年那個活潑的鼻涕娃,如今會是這副模樣,有些瘦削,臉色稍許有些蒼白,眉間有一縷化不去的陰霾。
畢竟,是暗之部的首領,氣質大變也在意料之中,卻這般細心如發,看來,心中的那一抹溫情始終沒有化去,甚至比當年更加濃烈。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竹風又拿起手邊正是聶焰模樣的雕刻,自言自語的對雕刻說道:“大哥,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你回來了呢?可惜,這個想送給你的禮物始終沒有完成,今夜睡不好,總是很想把它完成。可惜手笨,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天亮之前做完。”
說完,竹風有些自嘲的一笑,又繼續說道:“在我心裡,始終是想你和大姐在一起的,倘若你收到這份禮物,嫌棄沒有大姐,那我再單獨為你和大姐雕一對屬於你們自己的娃娃,好不好?”
很難想象,在這聶家大院中,最神秘也最讓人覺得冷血的暗之部首領,會有如此幼稚的話語,聶焰聽得含著眼淚微笑,卻忽然聽得竹風放下雕刻,再次自言自語的說道:“大哥,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房頂之上坐著雕東西嗎?之前就說過,總感覺你今夜要回來,我坐在房頂上,是不是就能第一個看見你回來?以前也常常這樣坐著,因為能看很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遠的到望見你?”
聽到這一句,聶焰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之前就壓抑了很久的淚水終於滾滾落下,當年相遇時,竹風最小,對自己和碗碗最是依賴,在他心中,自己和碗碗是她的父母也不為過。
碗碗離開他們已經快二十年了,自己這一消失,記不清多久的歲月了,大抵也有四五年了,竹風心裡該是多麼苦澀?況且,他總是一個人,還沒有自己的家。
再是心疼,聶焰也不能上前出言安慰,那若有似無的窺視感,就如同聶焰心上一把懸著的鋒利利劍,讓他早已不敢去表達自己的任何感情。
寂靜長夜中,聶焰終究是輕聲躍下了屋頂,朝著自己曾經住過的院落走去。
在黑暗中,聶焰收拾著自己的屋子,就像整理著一份份遺物留給自己的弟妹,可是又有什麼值得留下的呢?除了他的人以外。
在弟妹心中,大概會如此想吧,這樣想著,聶焰忍不住在黑暗中磨墨提筆,想要留下書信一封,可提起筆來,分明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最終,只在紙上鋼筋有力的寫下了六個名字,再加上了一句,有生之年,幸得相遇,不勝感激。
寫完這一句話,聶焰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千言萬語已經表達,此時該是離去之時了。
走出聶家大宅時,多變的秋夜終於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之前那一彎不算明亮的月,早已隱去了身形。
聶家大宅本就在郊外人跡罕至處,出門便是一片山林,此時更是渺無人煙。
聶焰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林響起,野獸的嘶吼讓他的身影更加寂寞。
在攀上一個山坡之時,聶焰忽然就如心有所感,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大半個聶家盡收眼底,卻望不見究竟哪一處才是弟妹們所居住的院落,只是聶家大門前,那蒼勁有力,碩大的‘聶宅’兩個字,深深地印入聶焰的眼裡。
分明,感覺不到有什麼清晰地危險,卻為何覺得這一別就像是永訣?聶焰有些恍惚,眼前的景色一片一片的破碎,卻變成了當年那個破落的城牆,從城牆之後翻出四個瘦弱的小孩看著他,其中一個牽著一個流鼻涕的娃娃,另外兩個拿著彈弓…
“二十幾年了啊,我怎麼還覺得就像發生在昨天?”聶焰的聲音有一些疑惑,卻伸手擦乾了眼角的最後一滴淚,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前行去,身影終於徹底的沒入了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