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的徵兆嘛。”女的回答,似乎在拼命忍住暗笑。
過山洞的時候,里根感到有人在撫摸他的臉。他在黑暗中伸手去觸那個人,卻怎麼也觸不到。並且那人的手給他的臉帶來的感覺也不太像手,而像是什麼更柔軟的東西,比如皮毛之類。那皮毛一樣柔軟的手竟然捂住了他的鼻孔,里根在窒息中喊叫了一聲。他聽到前面那年輕女人在說:
“這種人不會是人群裡頭的一員,很可能是什麼古老村子裡的寄居者。”
山洞過完了。里根朝玻璃裡頭看,發現自己臉上有一塊塊的出血點,再看地上,便看見了幾根白色的鳥毛。剛才難道是一隻鳥?他明明覺得是一個人,甚至聽到了那個男人粗重的呼吸。
他回到園子裡時,遇上了雷陣雨,他的車子穿過密密的雨簾,停在他的灰色小樓下面,廚師阿麗迎了出來。
“回來了啊。剛才有一個炸雷,燒壞了家裡的電器,我還以為我要進地獄了呢。怎麼會有這種事啊。”
她顯得很反常,也不過來幫他提東西,扭著臃腫的身軀一下子就躲進房裡去了。看來她真的嚇壞了。里根也感到吃驚,怎麼回事呢,他的屋頂上不是明明裝了避雷針嗎?
上樓時,他覺得頭重腳輕,又覺得似乎是在深海底下游走。
那一夜,有各式各樣發狂的聲音在黑色的暴風雨裡頭呼喊,里根還聽到有人在議論說漲水了。
早晨,園子裡已是陽光燦爛,可是里根卻在沉睡不醒。
阿麗在門口慌慌張張地忙著什麼,司機正在洗車。
“主人沒起來嗎?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啊。”司機笑呵呵地說。
阿麗嚴厲地看了小夥子一眼,沒和他搭腔。
在樓上,里根的夢沉入到了一個他從未抵達過的層次。深深的黑土下面,無數瘋狂的樹根糾纏在一起,使他徹底放棄了保持頭腦清醒的企圖。他很幼稚地認為,只要自己像蚯蚓一樣在土裡掘出通道來,總會有出頭之日。頭蓋骨頂著土,口裡也塞滿了泥土,他可以緩緩地動起來了。周圍到處有東西在“喳、喳、喳”地響,也許是那些淫蕩的樹根。根與根之間有隙縫,儘管時常被塞住,但終究還是可以穿過去。里根決定在一根最粗的上頭休息,他將塞滿泥土的招風耳同它貼在一起,聽到樹汁在裡頭像滾滾洪水一樣咆哮著,使得它顫動不休。這一刻,他記起了埃達,她那靈活的身軀同這些樹根是多麼相似啊!但是他自己卻在很大程度上感到呼吸不暢,他還沒能適應這類夢境。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二章 里根先生(3)
“要是里根先生長睡不醒,你我可就解放了!”司機毫不介意阿麗的態度,大喊大叫的。“昨天夜裡我和他回家時啊,就像穿過死亡的絕壁!”
阿麗厭惡地避開這個吵吵鬧鬧的年輕人,進屋到廚房裡去了。她從廚房敞開的門向遠方看去,看見在陽光下面勞作的那些工人,他們都穿著工作服,戴著草帽,身體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阿麗注意到兩年前來到這裡的小姑娘埃達,臉膛兒已被曬得黑黑的了。阿麗知道里根對埃達的心思,她就如河裡的老鱷魚,對這農場裡的動靜瞭解得一清二楚。阿麗對主人的態度是矛盾的,既維護他,又不滿意他。有的時候不滿意到了這種程度,她幾乎都要撇下他不幹了。去年椰子成熟的季節,里根家裡來過一位不太年輕的,穿著古怪的女人。里根同這位全身著黑的、影子似的女人寸步不離地在一起廝守了一個星期,後來她忽然消失了。里根是趁著夜半無人之際將她送走的,阿麗聽見了車響,是里根自己開車。黑衣女人走了之後,里根的情緒顯得積極了好多,他迷上了夜間的釣魚活動,偶爾竟會釣個通宵,到早上才回家。阿麗估計到那黑衣女人不會再來了,她也估計到埃達是主人的心病,因為整個農場裡只有她是個異鄉人,她的一舉一動主人都無法預料,正因為這樣才牽動主人的心啊。他為什麼去釣魚呢?還不是因為那女孩愛在夜裡鑽來鑽去嗎?阿麗一般夜間睡不著就在附近走動,她已碰見埃達幾次了,有時和女伴一起,有時一個人。每次埃達都含含糊糊昏頭昏腦地同她打招呼,將她稱為“姆媽”。她走得很慢,磕磕絆絆的,好像在那些小路上找一樣什麼東西,口裡還唸唸有詞。如果女伴同她在一起的話,也會幫她找。有時,在那麼黑的夜裡,只有動物才看得見東西,埃達卻可以看見。她的雙眼居然發出綠色的熒光,阿麗看到過兩次,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了。她將這事藏在心裡,從未告訴過里根。
“埃達在外面找什麼東西呢?”阿麗在路上攔住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