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裡頭有一條蛀蟲正探出頭來。金“嘿嘿”地笑著,讓喬看他從花盆裡掘出的另外兩粒種子,那裡頭也有兩條同樣的蛀蟲。
“這是我們在溫室裡頭培養出來的,這些小東西並不影響花朵的開放,說不定花兒還因此受益呢!你家裡的那些玫瑰花,實際上是開在我們的夢裡頭的,你看見它們怒放,那只是假象罷了。你讀的這本小說裡寫得清清楚楚。”
“我太膽怯了。”喬說,“只好站在宮牆外,臺階下。”
他們談話時,廚師弓著腰將花缽搬走了。金看著她肥胖的背影,讚許地點頭。他告訴喬說,昨夜家裡來了個客人,是女客,這位客人不打算上山,只不過是來看看他的草場的。聽了金對客人外貌的描述,喬總覺得來人有可能是馬麗亞。可是金說了個另外的名字,還說她有怪癖,是東方女性,絕不會輕易在陌生人面前露臉。
“啊,又是東方!”喬嘆道。
可是金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她恐怕是來找你的?”
“不會,不會。我不認識東方女人。”喬用力搖頭。
“你卻到過她的國家。”
“不可能。”
喬低下頭尋思:金是不是指自己這些年的閱讀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倒的確去過了東方的國家,可以說,他對東方的故事情有獨鍾。當他將所有的故事連成一個網路時,中心廣場上便出現了和服和牡丹花。那時,在繁忙的銷售工作中,他還能輕易地進入到自己的故事裡頭,似乎大半就因為那些和服和牡丹花。在日常生活裡,他從來不認識來自東方的女人,而以他保守的性格,他也不會對陌生的女人產生性妄想。可是到了故事裡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止一次地對身著和服的少女和婦人產生過強烈的衝動。
但是金是如何知道這個的呢?或許他同他以前真的見過面?喬以前不可能料到在國內會有人在同他虛構同一個故事。據他觀察,文森特和里根是知道世界的雙重性的,但他們好像無法完全進入他的故事。他同他們的日常接觸太多了,不可能完全敞開內心。除了工作上的朋友,喬並沒有別的型別的朋友。這時喬又想到了馬麗亞。近些年來,馬麗亞也在虛構自己的世界,馬麗亞和喬是平行發展的。但偶爾,喬感到自己在她的掌握之中,那種瞬間會令他產生沮喪感。這個金,這個喬的長期客戶,他過的是一種很難解釋的生活,他無羈無絆,早就構造了自己那錯綜複雜的世界。喬一來到這裡,就感到自己在自投羅網。然而他心甘情願。這才是他自己的故事啊,難道不是嗎?
第四章 牧場主金(7)
廚房裡傳來竊竊私語,金說是那女人在對廚師說話,已經說了好久了,她們之間有交流的願望。那麼廚師也說話?喬問道。不,廚師不說,就那女人一個人說,她有說的慾望,廚師有聽的慾望。金說這句話時,他倆走進了餐室。他們吃飯時金告訴喬說,女人們在廚房裡吃。喬感到很遺憾,他希望那女人露一下面,他就可以知道她是否穿和服。而現在,他不好意思向金打聽。
“落冰雹的時候,她正在路上,她的吉普車拋錨了。後來她自己設法修好了車。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東方女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女人。”
“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來看看我的草場。說不定還想騎那匹豹子呢。我從未見過她,這次也沒有,因為她蒙在黑布裡頭。你沒想到吧?”
金說這話時顯得有點心神不定,整個表情呆板起來。這時廚房裡發出一陣大響,他驚跳起來,臉變得慘白。
廚師探了探頭,然後進來了。她是來收拾餐具的,她走起路來有點搖搖晃晃的。喬以為她要來收碗碟,可是她站在桌旁不動,兩眼發直。過了一會兒,她就挨著桌子慢慢倒下去了。喬想過去扶她起來,金拉住了他,說:“不要動她,她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衝擊。讓她自己恢復。”
“實際上,我和她是老鄉,我的村子和她的村子只相隔一公里路,每次風暴起來時,我和她都有點傷感,但是我們倆都是那種決計永不回頭的人。她是丟下她患了絕症的父親跑到這個國家來的;而我,隨父母來這裡後就再沒有回去看過。我寧願爬上山頂,站在冰雪裡頭眺望我的家鄉。昨天來的女人對她說,她是她的繼母,是根據她父親的遺願找到這個牧場來的。一開始我認為她在撒謊,因為廚娘的父親一定早就去世了,即使沒有患絕症也不可能活這麼久。而這個裹在黑布裡頭的女人,從她露出的手和腳來看,年紀並不老,怎麼可能是她的繼母呢?然後,我沒有預計到的事發生了。這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