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珠還是從上海過來的,啥背景的誰知道哪!父母說,他不交代清楚情況,就不同意他們結婚。卞金武咬了牙,低下頭說:她懷孕了。父母聽了,驚得更呆了,想:這個兒子心面不一啊,十幾年了,他們居然沒有看出一點來。更為震驚的是,小小年紀就敢做那事,比他的哥哥卞金利還膽大啊!而他們哪裡知道,兒子說“懷孕”兩個字時,嘴上是痙攣的,心裡是流淚的,他身上彷彿是被扒掉了一層皮的。
葉秀珠是上海建築技術學校鉗工專業畢業的。人長得有幾分姿色,她愛美愛乾淨,身上頭上臉上,一副淨落的樣子,即使幹了活兒,過後,馬上就把自己休整如初。平日,她身上揣了小鏡子和手絹,沒事時她習慣拿出鏡子對著臉照照,一邊照一邊用手絹擦擦這兒,抹抹那兒的,好像那些地方有些不乾淨了。她總是留著跟其他姑娘不一樣的髮式,沒有扎兩條麻花辮,而是紮了兩根飄散的“馬尾巴”,幹活時,她就將兩個“馬尾巴”綁在一起,有種別緻的風味,這在那個打扮單一的年代,她是有點獨領風騷了。男人愛看她,也愛看她背後的“馬尾巴”。在安裝公司,葉秀珠是大名鼎鼎的洋氣人。
卞金武和葉秀珠雖在一個公司,因為不在一個班,沒有在一起幹過活兒,所以他們僅是相互知道,認識都談不上。葉秀珠有名,卞金武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也對她“熟悉”。而他的名字,要不是他們在一起幹活,葉秀珠一直是叫不出的。
卞金武學徒結束一個星期,他在的油工班和葉秀珠在的鉗工班同時被安排到一座建好的辦公樓進行後期的油漆、安裝工作。這是他和葉秀珠第一次集在一起幹活。在一起幹活,也沒什麼,你幹你的活,我幹我的活,互不牽扯。有時是你在一層樓,我在二層樓,還看不見的。葉秀珠是一般男人見到她,都愛多看她幾眼的。卞金武對她也有些好奇,見她也想多看,但真迎面見了她,頭就垂了下來,根本不敢向她直視,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但隔得遠點,他眼睛不由自主也愛向她瞅了。葉秀珠是一道風景,能看就看了。每次刻意看葉秀珠的時候,看到她的都是在舉著小鏡子朝著臉上照,這情景積累在腦中,就定格為一種鏡頭,葉秀珠和照鏡子成為了不分不捨的,必須合二為一的形象。偶爾會就著她那形象,聯想起另一個問題,想:葉秀珠怎麼是那麼有閒情哪?
他留意葉秀珠,葉秀珠對他好像是沒有一點注意和興趣。葉秀珠是個愛說的人,有時碰巧她經過卞金武幹活兒的地兒,會順便地和在幹活兒的幾個工友或者打個招呼,或者搭訕一番,跟這個說上一兩句,和那個聊幾句;還有,在吃飯時間,葉秀珠也會對油工班的人,熱情地向這個打個招呼,向那個說上話。每次打過招呼,說過話的,就是沒有卞金武。她不跟卞金武打招呼、說話,卞金武自然不好意思主動殷勤,只是埋頭幹他的活兒,吃他的飯。他面上也沒什麼難為情,他是工友中年齡最小的,葉秀珠不把他當回事,他覺得也是合情理的。但是,過了一個星期,葉秀珠就和他主動打了招呼,之後,他就加入了葉秀珠打招呼的人的行列,葉秀珠不僅跟他招呼,還跟他說話,而且,還是第一個向他招呼,對他說話的。他有點手足無措,每次只會用勁地點頭,或者只會惜字如金地說“是”、“唉”、“噢”等一個字,真是不會說話了的。葉秀珠叫卞金武“卞師傅”,不像叫其他工友,是叫他“小卞”。卞金武是工人中的小字輩,本身就沒到成為“師傅”的地步,還不是師傅,當然就不能叫師傅了。葉秀珠對他的稱謂,還叫他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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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金武說:行,行,我和你結婚(2)
受寵若驚的還在後面。一天下午臨近下班,卞金武背對著窗戶正在安裝窗臺上的最後一塊玻璃,房內就他一人。身後傳來葉秀珠柔細的聲音,叫他一聲“卞師傅”。她的聲音帶著上海音,一聽就知道的。卞金武回過頭,葉秀珠嘴巴開花地一笑,搭訕一句:快忙完了吧?卞金武憨憨一笑,“嗯”了聲。不知說什麼,繼續幹著他的活兒。葉秀珠不說什麼了,只看著他忙,好像她專門來看他幹活的。卞金武像是被人考核似的,這點活兒幹得比平日緊張,心裡有點哆哆嗦嗦的。活兒幹完了,葉秀珠還沒走開。卞金武面向她,也不好意思走開,看眼葉秀珠,“嘿”地笑笑,低頭搓起自己粗糙的雙手來。
葉秀珠回頭看看,見沒有人進來,低聲說:卞師傅,我想對你講個事,我們晚一點走,好嗎?
卞金武想都沒想似的,馬上殷勤地點了頭,說了聲“好”。
葉秀珠笑說:那,你就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