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不知道他,把他當做像那個乞丐一樣的人,現在才知道讓他為難的不是鬼,而是那些前來求助的人。”
“那也不能這麼說。如果沒有那些害人的鬼,人家也不會被逼到走投無路了來求爺爺幫忙。”我反駁道。
“那倒也是。好了,不打擾你睡覺了。我要走了。”她擠出一個笑,朝我揮揮手,影子漸漸淡去。
我急忙喊住她,問道:“問你一個事情。你相信胎記是人前世留下的記憶嗎?”
她沒有回答我,卻自言自語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轉世投胎之後,會因為跟你和你爺爺的這段故事留下什麼痕跡呢?”
她的話還在我的耳邊縈繞,但是身影已經消失得無跡可尋了。就在尅孢鬼消失的時候,我眼睛的餘光瞥見窗臺上的月季瞬間枯萎、凋謝,藍色的花瓣短時間內變得枯皺,然後像撲燈的飛蛾一般從枝頭落下。
我知道,這是我跟尅孢鬼的最後一次見面。她再也不會在我眼前出現了。當然了,即使她就投胎在離這裡不遠的人家,再次見面她也不會再記得我。
生和死,是不是一個道理呢?奶奶去世了,曾經那麼多美好的回憶都只能存在我的腦子裡,奶奶再也不會出現了。好像有人這麼說過,一個人還活著的時候,他可以稱之為人,但是一個人死後,他只能稱之為事。死去的奶奶對我來說,只能是一件過去的往事了。月季枯萎了、凋謝了,她對我來說也成為了一件過去的事。
我想了半天,參不透生與死,卻把心情弄得糟透了。
果不其然。在爺爺的心情和身體稍稍恢復了一些之後,原來被拒絕的人們又紛紛找上門來,而來的次數最多的居然是月婆婆。
高中的補課越來越多,假期越來越短,也越來越少。可是我還是一有空就往爺爺家跑。往往是早上剛剛乘公交車回家,中午就到了畫眉。每一次從文天村與畫眉村之間的山路上下來,看見爺爺的老房子如一隻熟睡的老水牛臥在那裡,我的心裡便湧上一股激動。
我能陪爺爺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但是從媽媽的嘴裡,從爺爺周圍鄰居的嘴裡,我能得到所有與爺爺有關的訊息,能從中知道我不在這裡的時候爺爺身邊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由於周圍的鄰居或多或少都受過爺爺的幫助,當我問起的時候,他們也樂於向我講述。雖然他們也間或提醒我,爺爺的身體狀況大不如以前了,但是每當家裡的養畜走失,他們仍然會來找爺爺,請他指明走失的方向。
從他們的敘述裡,我得知月婆婆來的次數不下於二十次,但是每次都是帶著失望的表情出來的。畫眉的很多大人和小孩都看見月婆婆愁緒滿面的走在水田邊的田埂上,整個人如蒙著一層淺淺的灰。
不只是我,他們也非常詫異。相對於爺爺對待常人的有求必應來說,二十多次拒絕月婆婆的求助對於爺爺這樣性格的人來說無異於是“冷血無情”。
“也許是月婆婆的人品不好吧。聽說她是個很摳門的人,一雙手只往自己家裡搬東西,從來捨不得借一針一線給人家的。”有人這樣猜想道。
“我們找馬師傅幫過多少忙?馬師傅可是連盒煙都不接的人,哪裡就貪圖了月婆婆一點禮品?沒有的事!”立刻有人反駁。
“那就是月婆婆要求的幫的忙太難了吧?所謂天機不可洩露。有些東西說出來會對說話的人不好。聽說反噬作用害得馬師傅身體不好,再說一些不好說的東西,那對馬師傅的傷害更大。”又有人這樣猜想。
“不是吧。我聽說月婆婆求的是她外孫的姻緣狀況,馬師傅給很多人都算過呢,不會因為這個有所顧慮的。”這個猜想自然又被人反駁了。
眾人胡亂猜測一番,最終沒有討論出任何結果。
我見爺爺漸漸從奶奶去世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便心有慼慼的詢問了月婆婆的事情。爺爺總以“姻緣是上天註定的”為藉口搪塞。問的次數過多了,爺爺便說:“亮仔,你就讓爺爺歇一歇吧。我暫時不想碰那些東西。”
我知道,對於奶奶的突遭不幸,爺爺還懷有深深的自責。爺爺雖然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但是自責一直如影子般追隨著他。如果還要苦苦追問,對爺爺恐怕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我便主動將話題轉移到輕鬆的方面,跟他聊些開心的事。
可是後面無論我怎麼努力,爺爺的興致也不會高昂起來。
雖然如此,對於爺爺拒絕月婆婆的原因,我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就如一顆豆芽長在了我的心臟裡,並且抽芽生長。學校的學業再繁忙,我也無法將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