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不知不覺間卻忽然清晰起來,幾桿高挑的大旗將方陣的輪廓勾勒得分明。隊伍行進得並不快,帶著尋常燎軍身上罕見的嚴謹沉穩,不疾不徐地向這邊推進,約摸尚在六七里外。
而坡下近處,鷹群雖仍在往返不絕,遮得天陰日暗,可籠罩戰場的濛濛白煙卻漸漸稀薄起來,想必是城內的石灰存貨也已見底。場上刀兵之聲已弱,只聽一片“砰砰”拍地聲,表示著降伏之意。偶爾有幾聲怒吼慘叫傳來,終究越來越是零星。
顧雁遲居高臨下,看得分明。場上黑褐兩色大致相當,燎軍並未見得如何勢弱,只是四分五裂,散亂無序,在風軍緊密的方陣壓迫下毫無抵擋之力,統領一死,更是隻有投降的份。眼看風軍已開始收拾隊形整理殘局,他正欲移開目光,卻忽見一道黑影自風軍陣中疾掠而出,所過之處水花幾乎打橫飛濺,拖出一條長長的水柱,直往坡上射來。
顧雁遲一訝,尚未分辨清楚,已覺一陣水霧撲面,雙眼微覺刺痛,似是混進了石灰,耳邊只聽一人叫道:“喂,秋老大,你家宿小子……”語聲忽地一頓,旋即響起一聲驚呼,接著腳步雜沓,一陣短促的“砰砰”聲似是有人交手,只聽李燼之的聲音厲喝道:“住手,別碰她!”
顧雁遲藉著雨水抹了抹臉,眨了眨眼緩緩睜開,一眼便見一個異常高大的年輕男子揪著李燼之惡狠狠問道:“是你把她弄成這樣?!”
李燼之倒不似他這般激動,緩緩拂開他手,盯著他問道:“又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顧雁遲一見那男子便覺身形面容依稀眼熟,不及細細辨認便脫口叫道:“覆舟,怎麼是你?”
米覆舟一怔,訝然回頭,疑惑地望著他,問道:“你認識我?”
顧雁遲心下也震盪不已,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面色忽喜忽驚,半晌忽輕輕一震,霍然回頭瞪著山下,嗓音霎時乾啞:“你……那底下這些是……”
米覆舟尚未回答,李燼之已冷笑道:“一半鐵川衛,一半廣莫鐵山衛。呵,看來顧先生也有被人愚弄的時候。米狐嘗怎麼同你說的?裴初的人都在南邊轉悠,這一撥只是往事的人?”
顧雁遲面色陣青陣白,一步跨到米覆舟跟前問道:“你、你怎麼會和秋往事走到一起,你知道她是誰?”
米覆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環起雙臂道:“我知道她是誰,倒是不知道你是誰。”
顧雁遲輕嘆一聲,低聲道:“顧雁遲這名字你可聽過?你小時候我和你爹悄悄去看過你幾次,你卻沒見過我。”
米覆舟先是一怔,旋即眼中一亮,用力拍著他雙肩,叫道:“雁伯伯?我一直聽許大哥說有個‘燕伯伯’很關照我,我的逍遙法珍本都是他找來的,可惜一直沒能見上一面。這次見了裴伯伯才知原來燕伯伯便是大名鼎鼎的顧雁遲,只是……”他忽似有些難以措辭,頓了片刻方道,“別人都說你出賣兄弟,我是不信的。”他回頭指指地上的秋往事,“盧烈洲有多強我沒福氣見識,可死在她手上,我不奇怪。”說著忽然一怔,驀地回過頭瞪著顧雁遲,結結巴巴道,“你、你……難道是你把她弄成這樣?雁伯伯,盧烈洲的事有我尋她了結,不必旁人插手。”
顧雁遲不由苦笑,一回頭只見神箭營已行進到了二三里外,更是心亂如麻,重重嘆道:“唉,覆舟,我聽說你投了裴公,帶兵入燎邦,還想著尋機會見你一面,把你勸回去,誰知……唉,你怎地連個旗號都不打?你可知道現在、現在……”
“朱丹赤那幾個非說盧烈洲舉過的鐵山衛大旗不能和秋往事的旗並排擺著,寧可不打。”米覆舟順著他視線往東北望去,頓時面色一緊,急道,“是了,這撥人哪兒冒出來的?我們好容易收拾了底下這撥,真沒勁頭再來一陣了。我就是上來找她拿主意的,可她……”
顧雁遲無奈地搖頭,輕嘆道:“你別急,李將軍自有安排。”
米覆舟回頭望向李燼之,這才認出他來,低呼道:“唔,你不就是她……”
“不是我是誰。”李燼之專注地盯著神箭營的動向,拇指“錚錚”地撥著弓弦,微微笑道,“現在顧先生是希望我射中還是射不中?”
顧雁遲退到一邊,苦笑道:“此番是我一敗塗地,無話可說,李將軍放手施為吧。”
米覆舟聽他似是早有打算,忙問:“你有辦法?”眼角瞟到南面山頭上黑壓壓的人馬,頓時大喜,叫道,“哈,原來有援兵,那便不愁了!”
“用不著他們。”李燼之轉頭望向他,“只要你幫我個忙便成。”
米覆舟立刻拍胸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