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不賞的傳言,那語焉不詳的所謂“牽涉頗深”指的是什麼,實在已是呼之欲出。衛昭也是權場上歷練多年的人,見李燼之這一番安排,便已明白李江二人間有了矛盾。想到秋往事此番“失蹤”或許便是江一望存心安排,頓時怒火衝頂,猛地扯碎信紙,咬牙切齒道:“好,好得很!我的人也敢動。那便好好瞧瞧,到底誰說了算!”
許暮歸見他忽然神色陰狠,滿身戾氣,心中不免一驚,正自七上八下,又見他來回踱了一陣,陡然停步,用力一揮手道:“你這便起程,回去告訴李將軍,就說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讓他只管放心,我自與他同路。”
許暮歸欠身應下,見他陰沉著臉不再說話,不敢打擾,當下告退一聲,便即出門。門外自有侍衛引他出宮。他一路悶頭跟隨,思慮渺渺地出著神,行了半晌忽然覺得不妥,一抬頭,才見四處環境陌生,根本不是來時所走之路,而周圍花木繁茂,園林掩映,屋宇精緻而規模略小,一眼看去竟似已入寢宮範圍。
許暮歸陡然一驚,頓時停步。身後立刻有兩名侍衛逼上來,低聲道:“公子不必驚慌,是臨風公主有請。”
許暮歸一怔,見身後數名侍衛皆是手按劍柄,情知由不得自己,只得暗歎一聲,打點精神隨他們一路行去。
到得臨風公主所居的崇明宮內,許暮歸被侍衛引著進了東南角處的一間小廳。廳內只有江染一人,靜靜坐在桌前出神,似已等了許久。許暮歸上前見過禮,暗吸一口氣,繃緊著聲音問道:“不知公主傳召有何吩咐?”
“自然是有話想問。”江染見他面色一緊,輕聲一笑,揮揮手道,“你放心,不會問你不能說的。”
許暮歸將信將疑地瞟她一眼,低頭道:“公主言重,在下知無不言。”
江染無所謂地勾勾嘴角,問道:“聽說你本是顯將,新近才降了容府,其後一直便在井天跟著扶風妹妹?”
許暮歸聽她這麼快竟已摸清了自己底細,不免一驚,更不知她打的什麼算盤,也只得先如實承認。
江染又問:“既如此,你同李將軍當接觸不深,他為何派你做特使?”
許暮歸一怔,搖頭道:“將軍想必自有思量,在下也是不知。”
江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問:“李將軍既是要你單獨帶話給衛大人,便不曾叫你避人耳目麼?你何以便在群臣在場時求見?”
許暮歸聽她越問越是古怪,頗覺莫名,想了想答道:“李將軍只要我儘速稟報衛大人,不可耽擱,並不曾交待要避人耳目。”
江染眼神一動,似是得了答案,滿意地微微一笑,一拍手,便有一名侍女端著一個托盤走到許暮歸身前,盤內盛著兩錠銀兩。江染抬手一指道:“公子遠來辛苦,這些拿去打點酒喝,衛大人處想必還有吩咐,我便不多耽擱公子。”
許暮歸一頭霧水,也不便相問,只得領了賞便自告退。
江染默默靠在椅背上,低頭沉思良久,忽抬起頭來命人張羅了紙筆,洋洋灑灑連寫數頁,親自以火漆封好,喚過一名貼身侍衛道:“你去一趟秦夏,把這信交給容王。”
時節已入盛暑,雖時不時下場雷雨,畢竟也一日日熱了起來,雖已入夜,仍是覓不著一絲風,聲聲蟬噪,惹得人心煩意亂。秋往事百無聊賴地趴在涼蓆上呆呆出神。她們帶著楚頏一路停停走走,憑著季有瑕“天姓閣”的招牌暢通無阻,未遇到半點盤查,昨日已順順當當地過了穗河,來到顯境內的高滄城。該如何處理楚頏,近日內便不得不下個決斷了。
正自神思渺渺,忽聽外頭敲門聲緊。秋往事喚了聲“進來”,一面起身,一面門閂已不待人手自行撤開。
季有瑕抱著一大疊書冊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砰”地往桌上一扔,自懷中摸出一份信件興奮地搖晃著道:“往事你快看,五哥的回信到了。”
秋往事精神一振,跳下床展信一看,卻見黑紙白字,竟是詞不成詞,句不成句,一排排皆是全不相干的文字,讀不出半點意義。秋往事一怔,問道:“密文?”
季有瑕自那大疊書冊中抽出一本,遞給她道:“來我這兒的信一向都用密文,這是符底,你可知道解法?”
秋往事接過那書冊一看,卻是一份琴譜,不由笑道:“這符底倒是現成。五哥教過我解法,倒是從不曾用過,試試吧。”
季有瑕趴著桌沿坐下,赧然笑道:“有勞了。我的入微法就那可憐巴巴的七品,雖能摸出字來,到底費時費神,一整晚也未必解得完。平日我最煩的就是這個,現在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