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騙,又反手就賣給你們,若真叫他得逞,鬧得火火堡大小姐沒地方住,我哥豈不成了欺君!嘿,我本還想著左右皇上掏錢,犯不著狠壓他價,這下可不客氣啦。顧大人東城的宅子還沒清帳,就等著這筆房銀去填呢,想必催得他緊,咱們且瞧瞧誰比誰沉得住氣!”
秋往事瞧她摩拳擦掌的模樣,也興奮起來,用力點頭道:“沒錯,狠狠壓他!”
秋隨風瞧著風都人物個個精明,不由暗暗嘖舌,嘆道:“姑娘真行,什麼都知道,我瞧那宣管事可鬥不過你。”
衛暄雙眼亮閃閃的,笑道:“在風都城混呀,不怕沒銀子,就怕沒訊息,你們若在風都落腳,可也得記著這一條,不然,喏,就被宣平這樣的唬了。考品的事呀,他也唬了你們,考品確實需在本籍,這籍卻非戶籍,而是樞籍。”
秋往事奇道:“幾時又興出一個樞籍?”
衛暄道:“不就是隨那原籍考品的律令一同出的。品級考官皆是官派風樞,哪有那麼許多,還能鄉鄉縣縣皆派人去不成。若依戶籍算,許多不設考點的小地方人豈非一世不必考品了?因此便設了樞籍,好比風都周圍三城十四縣,便同屬一個樞籍,皆可上風都考。樞籍也與戶籍不同,不必置產落戶,只需在當地修習樞術便可,去正經樞學堂自是最好,若是零散師承的,去當地樞院掛個名,滿半年也便成了。”
秋往事聽得直皺眉,問道:“又是誰想出這等囉嗦規矩?”
衛暄道:“儲君嘍,他自代領了鈞樞位,很是積極,出了許多新律。”
秋往事道:“咱們儲君可是很閒,怎的也不管大事,整日盡折騰些雞零狗碎的?”
秋隨風聽她言語不敬,想衛暄也算官家人,忙暗暗扯她。倒是衛暄不僅不甚介意,還掩嘴偷笑道:“誰說不是呢,我瞧那儲君也是新官上任,手癢難耐,每日不擬幾道令便不舒坦。不過我哥倒向著他,多半是因受了他提拔,整日儲君長儲君短。說皇上已怠政多年,雖說底子厚一時瞧不出什麼,其實已漸成積弊,若放任不管,早晚成患,儲君便有振奮之心,知道世無完律,一條令行得久了,自然被人摸出空子,因此總須應時而動,雖不可頻改,卻也不可不改,否則良律反成弊律。好比考品,本意是促人修習樞術,先以國養樞,再以樞養國,固是好的,只是施行年月已久,便漸漸變了味,成了逐利之途。最早還是各樞院自考後報官批准便可,後來人數益增,便設了官考,再後來舞弊日甚,又添了輪樞,總之規矩是越來越多。到了如今,又連輪樞也不成啦。”
秋往事奇道:“沒有輪樞之時,本地學生便由本地樞士考,彼此皆相熟,容易舞弊。如今輪樞,考官皆不留本地,臨考前官府派馬車送往別處,未到之前連自己也不知去往哪裡,且一應衣食皆是官供,自己空手去空手回,也沒法現收銀子,這還能如何舞弊?”
衛暄“嘖嘖”笑嘆道:“一朝入品,一生食祿,多少人削尖腦袋往裡鑽。你住得偏,大約沒見識過,別處不知,在風洲呀,可有個詞叫‘樞牧’,你猜是什麼意思?是年年都有那麼一撥人,追著自己本地相熟的考官,如牧人逐水草一般,考官被派到哪兒,他們便上哪兒考,天南海北都跟著去,不辭勞苦。起初這麼做的還不多,後來有樣學樣,人人如此。許多人原本與本地考官也未必便有交情,可外地也有大批人追著他們當地的考官來此,若留下來倒怕被排擠打壓,於是也只得跟著走了。時日一久,倒幾乎成了規矩,不走的才要被人說不上進。每年考品前約摸一月,送考官的馬車一出城呀,不出一日,城門口的隊伍便能排起一里長,都是大包小包追著去的,結伴而行,浩浩蕩蕩,可熱鬧呢。”
秋往事與秋隨風皆睜大了眼,訝道:“還有這種事!”
“如何沒有。”衛暄道,“這一來不止是舞弊,還生出許多旁的事,譬如途中風餐露宿病了死了的,遭了歹徒盜匪的,失散迷路的,每年總有人回不來。官府年年苦勸大家留在本地考,總也無人理會,可出了事,家人便反怪官府為何出這輪樞令。聽我哥說,有些小地方的官府被鬧得沒辦法,反倒還派兵護送樞牧隊伍,一路照拂周全呢。考生如此歷盡辛苦追著考官,自然指望得些實惠,若仍然考不上,便難免怨到考官頭上。可每年名額有限,總是考上的少,落榜的多,於是考官倒是結恩的少,結怨的多。但凡做過考官的,在民間沒有不被臭罵的,鬧上樞院的也有,撤了官樞的也有,降品除品的也有,甚至入刑的也有,有些雖確是罪有應得,卻也有不少當真是無妄之災。於是考官本自人人爭搶的肥差,一時又成了無人願接的燙手